谢旭禾让暗卫守在屋子四面八方,她说话声音很小:“兄长这些年对皇位没有半分念想?”
袅袅茶气似冬日霜雾隔在他们眼前,一条缓缓流淌的“砍头之河”在暗黑屋子轻轻荡漾。
谢绍钦那双风流的眼睛蓦然幽深,他淡视的每一眼都是放浪形骸下涌动着的熔浆,不知何时会爆发浇注在清水温泉中。
谢旭禾就这样定定看着这位不曾娶妻生子的皇子,他才是没有半点软肋,可他为何不娶妻呢,他的院中为何种满山茶花树?
谢绍钦指尖在茶杯叩了一下,清脆而平和的声音在替他说话:“不曾,毫无兴趣!”
谢旭禾不信!她温柔笑着:“我信你。”
“陛下已然下旨,你没有谢洵与这样的世子,不如背水一战,穆锦安不是盛安传言襄王刺杀她吗?”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她这一局完美,是我们的老师!”
谢绍钦很快领悟她意思,晖帝如今借刀杀人,他们身为皇室都会担心没了性命。
从前没有太多往来,以后为了保命也都会在独木桥旁边再加一道独木桥,协作的力量永远大于单打独斗。
尤其是面对能登上皇位的晖帝和单打独斗的常胜将军穆锦安谢驰北!他们更要联盟合作!
谢绍钦给谢旭禾行礼:“多谢指教,我去幽州,盛安的消息就依你传递。”
他又扫视一眼谢旭禾衣袍绣着的老鹰,孤独高飞是要付出代价,他们不知道自己的代价和结果,既然洪流推着他们前进,他们就逆流而上。
谢绍钦玩世不恭地笑问:“你说这世间有女子称帝吗?”
谢旭禾十分肯定地答话:“这天下是你们男子的权台!”
谢绍钦没有喝茶,他礼貌笑了笑离开,他才不信女军师公主的话,他们这一辈皇室,除了谢晟煌,谢荣德,晖帝,他认为最聪明的就是谢旭禾。
修长的影子从门槛投到屋内谢旭禾脚下,她乌色靴子往起抬了抬踩在动着的影子上,金冠在碎开,长影在割开。
谢旭禾端起男人用过的茶杯,滚烫的一整杯茶水溅了满地。
一只雪白小狗跑过来伸着舌头舔舐茶水,欢快地摇着尾巴跑到谢旭禾怀里。
它水汪汪的大眼睛动了动,向着屋外望去想看一眼在齐王生辰宴上喂它吃菜的小县主,它的主人能给它吃饱饭,算是好主人。
小狗呜咽两声,腿脚蹬着落在老鹰脚下。
杨芝兰见谢绍钦离开,她方进屋就听到小狗在哭,立马抢过小狗,小狗嘴角流着黑色的血。
杨芝兰脾气火爆,跋扈刁蛮,和她说话的人很少,她最喜欢和这只小狗说话,晚上睡觉都要抱着它,现在却死在她母亲怀里。
杨芝兰哭着问:“母亲,您为何杀素玲?”
谢旭禾听她哭声就烦躁,敌人都快领兵攻城,她还在计较一只狗,不成才的废物,这是她最真实的想法。
谢旭禾见她目光停留在茶杯,她拿起茶杯摔在地上:“滚出去!”
杨芝兰愣了愣,她母亲不是和陈王交好吗,从前还将萧鹤川送来的画送给陈王,现在竟然想杀谢绍钦?
杨芝兰没敢说话,她抱着小狗出屋子,脑子里浮想联翩:“素玲怎会流黑血?母亲为何想杀陈王?母亲何来毒药?舅舅为何没有喝茶?”
骄躁的春风吹着她简单的大脑,浆糊慢慢晃出血影,这道影子冲破天际阴霾,顺着闪电从南边撕到了北边。
河原两州百姓近来忙着耕种,他们听着“轰隆”打雷声,急忙回茅草屋避雨。
噼里啪啦的雨也落在都督府内堂青瓦上,屋檐下的剑铃随风剧烈摆动,隐隐透着杀气。
谢驰北垂首看着跪在他脚下的囚犯,就是那位从王府地下囚牢跑出来的外族人。
男子跪在廊下的衣袍都湿透了,鲜血顺着雨水流到站在院内的云庭脚下。
这是云庭审讯最失败的一次,他用了许多力气和手段,还是没审出来什么,对方戴的面具不过是普通黑色面具,不是刺杀穆锦安的人。
男子嘴角血迹模糊,抬头看着坐在高位的谢驰北,目中只有报仇雪恨的反击之意:
“我是楼国皇室遗腹子屿可铎,也是月国王室外甥,你父亲和姑姑灭我们家国,我们复国又被你灭国,我和谢荣德,谢晟煌,谢驰北不共戴天。”
“胡椒就是我随便买的,有人送我出王府,我不认识他,他和我没往来,只交代我去见常渡冰,就算还清恩情!”
谢驰北示意其他人都退下,他见过的硬骨头多了,不多这一位送死的:
“屿可铎?遗腹子?是你们两国侵扰大盛在先,输了便不共戴天?你们侵扰我朝疆域时就该想到此代价!”
屿可铎不以为然地笑着:“你们灭了西边四国,说不定哪日就会被灭,还会失去你最心爱的人!”
一道闪电横劈在瓢泼雨幕中,将垂着的雨帘割据为无数细小碎魂钉,全都钉在谢驰北不可忍让退居的底线上。
“你敢诅咒穆锦安?”
火光照在他嚣虎锐利眼睛中,上下面孔都是暗沉,谢驰北抬脚就将屿可铎踹飞。
“通!”一声,屿可铎背脊撞在假山上,他口吐鲜血不止,疼到躺在地上打滚,这一脚估计能让他少活十年,雨水洗涤着他漂泊在外族的满身血迹。
如果今日被灭国的人是谢驰北,他也会这样煎熬疼痛。
屿可铎垂死的眼睛中只有淹没在暴雨中的黄沙,他的故乡在西边。
他想回家,可他的国没了,他的族民成了大盛子民,他的家人没了,他想找的小女孩也消失了。
屿可铎躺在外乡烂泥里,他一遍一遍诅咒着谢驰北口中说着的穆锦安,那定是谢驰北最爱的人。
他在来幽州的路上听说了,穆锦安是将军之女,她从小官一路爬到公主位置,成了领军作战的女王爷大将军,多威风啊!
她是谢荣德的女儿!是灭了他家国的仇人之女!该死啊!
屿可渡嘴里不停骂着:“该死,该死,全都去死!给我们楼月国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