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驰北与穆景翊相视一眼,想起那日在宫内擒拿下毒的陈宣后回到穆府。
他们和穆锦安一起看大盛舆图,穆锦安剑刃指了两处,第一处就是在盛安西南方向的岐金两州和终南山画圈。
穆锦安说了句:“在这,在这。”
第一个在这就是指陈宣行动,穆锦安还悄悄写下:
“既然赋税良田人口都可虚报,那州兵在编未编人数也可虚报!陈宣率领岐金两州州兵藏在终南山!”
谢驰北当即说了句:“颖悟绝伦!”
穆锦安在此之前心里就在想:“用八百匹战马给陈宣设一个诱局,我特意问杨洪合去查兄弟杨洪瑞的账?杨洪合眼里只有窃喜,看来是拿定兄弟之罪,想取而代之。”
“现在刺史官职频调,正是有心之人布局之时,陈宣不会放过时机,此事或许可给陈宣设一个死局。”
陈宣在盛安战场上,为何非要带走穆锦安?
他打过无数仗,见惯各种计谋,这次万无一失的谋划败给穆锦安,他看出穆锦安知道岐金两州之事,天生高智的倾轧之力让他震惊又忌惮。
陈宣本可逃走,可他太想和穆锦安分出胜负,穆锦安的许多敌人都骂她是兵败祸首,是灾星孽种。
陈宣从一开始就是欣赏和拉拢之意,这也是谢驰北提前布局,必须要除掉陈宣的原因。
一个存了反心、可接纳贤士、手握兵马的大都督,是皇室威胁,也是他将来布局天下的对手。
谢驰北想:“陈宣临死咬定率领的是河原兵马?真正的三万河原州兵在何处呢?”
当初驸马杨文越为何破口大骂穆锦安不提醒杨洪合金州税务是陷阱,看着杨洪合跳进去?
就是因公主谢旭禾察觉半点异样,又不知何处异样。
他们都善于在细小之事中查出险局,谨慎的穆锦安不敢告诉别人,连穆景翊都瞒着,偶尔在联盟的谢驰北面前说两句。
王睿听着铿锵剑铃声,每一剑都刺在他心头,最早设局陈宣的人是穆锦安。
那位七岁就有了女英雄潜质的公主,如今的曦王,正漫不经心地擦拭剑刃血迹,还亦正亦邪地居高临下看了他一眼。
穆锦安分明远在幽州煎茶,顺便杀了个人。
可处在河原春风中的他却觉得穆锦安刺了他千刀,炉火蹿高,炎寒交替,煎的是他,熬的是他的智商和谋划。
王睿嘴里还是有些干涩,他喝口冷茶,脑海闪过常渡冰尸体,冰冷的身子发抖:“曦王知道此事,太上皇退位那日,她为何不在朝堂问太上皇?”
谢驰北想起穆锦安说过的话:“王睿清廉,深不可测,留着他,来日或用或杀!”
谢驰北知道也说自己不知,只言:“曦王不知,本王也是近来猜测金岐州兵之事。”
谢驰北没说实言,他并非嫉妒,而是以免他人忌惮防备穆锦安,让聪明人知道自己被看破,对方只会让她的路更加难。
谢驰北给了王睿三分面子,略以拙显,他方才已说诸多,有时候上位者低头半分,会事半功倍。
王睿知道谢驰北谦虚,他等了许久都没听到谢驰北刨根问底,他为何知道金岐州兵之事?
他纵幽州兵过几州,各州刺史都听他指令吗?谢驰北也没问河原三万兵马在何处?
谢驰北一边慢慢品茶,心中暗思:“王睿身为五州观察使,知道陈宣要造反,明帝不上朝,他未给共同代持朝政的江晏清写奏折。”
“他还放乔装的幽州兵过城,又知岐金两州藏着未编州兵!他或许知道河原州兵?”
不知是猜忌的冷风袭卷了恐惧,还是没熬到时节绽放的海棠花已死在春风吹又生的煎杀中。
“叮铃”,王睿想堵起耳朵,可穆锦安沾满血迹的剑迅速杀了一树想盛放的海棠花,步步逼近他。
她朱红衣绣着的老虎从暗处虎扑飞来,将他聪明了几十年的脑子推进泥潭,狠狠地碾压着,又一拳击中他心口。
王睿胸腔骤然疼痛,定是穆锦安让谢驰北来河原。
“我筛选征兵一万,另外一万待严格训练再征,或许以前谢驰北穆锦安不确定此事,那这一万就是露出马脚,给了他们确切线索,这是未编兵!”
“穆锦安让谢驰北出手,不止是要河原新征的两万兵,还想杀我,就是陈宣造反那日,谢驰北中了一箭,是太上皇射箭,可知道实情的人是我,我间接害了他们!”
王睿心里七上八下地想了一通,煎茶炉火分明已灭,他却看见还在燃烧,火势快扑到他头顶,他窒息的脑海中只有穆锦安影子。
她指尖轻轻拨动剑铃,满地抱屈的海棠花都在嘶吼呐喊,哭泣的声音从僵硬土地下悠悠传来:
“蜀地名花擅古今,一枝气可压千林。”
穆锦安坐在春雨中一手提剑,一手握茶,吟诗一句。
他看见率领强兵的女王爷要为夫君报仇,为死在盛安城外的士兵神曜军报仇。
“穆锦安要除掉陈宣,方式有很多,可他们只能面临最危险的一局,若非穆锦安杀上城楼,投降的幽州兵很可能杀了大盛所有将军,是所有将军!届时,北裕鹤和西边各国会趁虚而入!我间接导致了这一切!”
王睿满头大汗,发抖的身子快要撑不住,他看着穆锦安嗜血面孔,她最擅长谋定而后动,今日就是她的确杀。
王睿又想起常渡冰尸体,死了一个富商,再扶持一人便是,现在各方都有兵,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什么儒雅谈判,煎茶商议,那都是书里的道德!
等他死了,他们便可立马夺走河原州兵。
王睿神色大变,一手挥舞在眼前,想赶走穆锦安影子:“殿下,是太上皇交代下官如此行事,他调任几州刺史,将所有人当成棋子。”
“我不知河原州兵在何处,那时我还未任经略使。”
“我不知,殿下,你信我。”
“哐当”一声,王睿从长凳滑了下去,他双手还在胡乱飞舞。
穆景翊大喊:“叫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