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便有纷争,更何况是满院争奇斗艳的姑娘们。
众人本就料到考核期间风波难平,却不想这场闹剧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随着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王兰望着这阵仗,心中愈发得意,今日定要让秦清月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才算出了胸中恶气。
反观秦清月,眉间拢着淡淡不耐,冷声道:“愚蠢至极!今日是女官考核的紧要关头,你公然寻衅滋事,就不怕被责罚?我方才既已道歉,你若依旧胡搅蛮缠,这般睚眦必报的性子,如何担得起女官职责?难道真想前功尽弃?”
这番话如冷水浇头,却让王兰怒意更炽。
见对方依旧从容自若的模样,她气得直跺脚:“女官有什么稀罕?我又不像你,年纪老大还待字闺中,耽误下面妹妹们的婚事!我家早就开始为我相看良缘,今日不过是来证明实力罢了!”
此言一出,围观人群顿时窃窃私语。
认出王兰身份的姑娘们交头接耳:“她可是五品殿中御史家的姑娘。”
“怪不得这般跋扈…”
毕竟御史虽品级不算极高,却是朝中有名的难缠角色,连三四品大员都要礼让三分。
尽管女官考核最近有些热度,应试人数递增,却始终无法与男子趋之若鹜的科举考试相提并论。
在权贵阶层眼中,女官品级远不及爵位、诰命尊贵,京城的世家大族、高门显贵断然不会让精心教养十数载的掌上明珠投身宫闱。
那些被视作家族联姻筹码的贵女们,自小研习琴棋书画、管家之道,只为他日嫁入名门,为家族开枝散叶、缔结新的势力。
当然,世间亦不乏例外。
有些疼爱女儿的开明人家,愿助女儿追逐心中志向,也有满怀豪情的闺秀,不甘囿于深闺,誓要以才学证明女子不输须眉,几经软磨硬泡,终得家人首肯踏入考场。
但这般情形终究寥寥,考场中更多的,是那些在家中饱受冷眼的庶女,或是出身低微、难攀高门的官家小姐,她们将这场考核视作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
正因如此,当众人得知王兰竟是五品殿中御史家的千金时,不禁面露惊讶之色。
谁也没想到这般出身的姑娘也会现身考场,更无人敢轻易得罪这等难缠之家,纷纷投来忌惮又好奇的目光。
正当秦清月头疼如何解围时,人群中缓步走出一位素衣姑娘。
她温声道:“两位姑娘消消气,得饶人处且饶人。若惊动了监考官,治下罪名,不仅自己难堪,还会连累家族蒙羞。今日满院都是京城书香门第的闺秀,闹得太难看,只怕家中长辈也不会轻饶。”
王兰本欲发作,却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
她这才惊觉自己只顾着羞辱秦清月,竟忘了考核的规矩森严。
望着周遭密密麻麻的目光,少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到底是脸皮薄,想到方才的失态,羞意顿时漫上心头。
可就此放过秦清月,她又实在心有不甘,只能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周琬秀一眼看穿王兰的心思,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浅笑,莲步轻移上前劝道:“妹妹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然对方已经赔罪,再僵持下去,倒落了旁人笑话。”
这番递来的台阶正合王兰心意,她抬眼打量说话之人,突然恍然:“你可是周家的?”
周琬秀没想到对方竟认得自己,微微颔首回应。
王兰冷哼一声,不再多言,领着相熟的姑娘们转身离去。
说来也巧,周琬秀虽出身四品官宦之家,却也是个不受宠的嫡长女,与秦清月的境遇如出一辙。
王兰此时亦意识到自己方才冲动,生怕再生事端,忙不迭地逃离了众人的视线。
待那抹跋扈的身影消失,秦清月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眉间的褶皱也舒展开来。
她心中暗自后怕,监考官不知身在何处,这场纷争虽因王兰而起,可若真要追究,两人难免都要受罚。
王兰大可以拍拍屁股回家,她却输不起。
这些年,继母为了打发她,安排的婚事一个比一个难堪,她费尽心机才一一阻拦。
随着年岁渐长,家中愈发催促,此次女官考核,是她挣脱枷锁的唯一希望。
秦清月真诚地向周琬秀福了福身:“多谢姐姐仗义解围。”
周琬秀连忙摆手:“小事一桩,秦家妹妹的名号,我早有耳闻。”
这话倒让秦清月一愣,她向来独来独往,没想到竟有人记得自己。
见她疑惑,周琬秀解释道:“我是顺天府丞周家之女,虽与妹妹初次相见,却早听过你的事。咱们境遇相似,都是在深闺里讨生活的人。”
周婉秀本无意卷入这场纷争,袖手旁观时,瞥见秦清月苍白倔强的面容,恍惚间竟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同样身为不受宠的嫡女,同样在深闺中挣扎求生,这份同病相怜的情愫,鬼使神差般推着她迈出了步子。
可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心头涌起阵阵不安,万一王兰不依不饶,或是背后还有其他势力,岂不是将自己也拖了进去?
好在三言两语便平息了风波,她暗自松了口气,庆幸这场仗义执言没有酿成大祸。
秦清月闻言,明白对方所言的是什么,神色稍稍缓和:“既是如此,往后咱们更要相互扶持,考中女官,才能将命运攥在自己手中。”
周琬莠笑着点头,两人相视一笑,倒生出几分同病相怜的默契。
围观的众人见风波平息,生怕监考官突然出现问责,也都三三两两地散去。
其实周琬秀本无意参加女官考核。
但前些日子,继母与父亲突然商议,要将她许配给一位五品官。
那男人不仅年岁太大,还带着个只比她小五岁的女儿。
这般荒唐的婚事,她如何肯从?
走投无路之下,她又想起女官考核一事,咬咬牙决定一试,至少谋个官身,往后的日子也能少些身不由己。
更让她寒心的是,原本与周家交好的那家公子,曾信誓旦旦说要娶她为妻,如今却避而不见,单方面毁了约定。
种种缘由叠加,让她彻底断了念想,铁了心要在这场考核中拼出一条生路。
远处的四花见状,不禁轻叹,果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躲都躲不过。
她忽生奇想,若方才被刁难的人换成自己,又该如何脱身?
她蹙眉凝神,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