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尘野并未纠结于对方的称谓,依旧维持那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如果不说,谁又能想到这人刚刚就在裴缙眼皮子底下偷拉他女朋友的手呢!
这事不好评价。
牧尘野冲裴缙点点头,挺像那么回事的颔首道:
“职责所在,如果有什么问题,欢迎你们随时到校医室找我。”
说着,牧尘野口罩上面的那双狐狸眼朝柏鸢弯了弯,发出只有他和柏鸢两个人才知道的暗示。
至于去校医室干什么,那就不太方便透露了。
柏鸢自然不会理会他。
在柏鸢这碰了钉子,牧尘野也不在意,他又重新看向裴缙,打量起柏鸢这正牌男友。
解决完「刺激」问题之后,他这才有闲心开始真正观察起这个三年前在微信上跟自己赛博掰头、最后被气的只能无能狂怒的「水友」。
或许是因为刚当着裴缙的面行不轨之事又得了手,牧尘野现在整个人神清气爽,不免带了些上位者的傲慢和蔑视之心。
尤其当他细细打量起裴缙那双蓝得格外纯粹、如星空宝石又如深海星屑的独一无二的蓝眼睛时。
牧尘野微眯起那双狐狸眼紧锁住裴缙的眼睛,带着点儿猎食动物吃饱喝足后玩弄猎物的危险意味,压下眼底那明显就不正常的暗芒。
用令人不寒而栗的语气、在老毛病犯了之后,以变态杀人狂作案前的口吻半真半假的语气试探起柏鸢的态度,感叹道:
“多漂亮的蓝眼睛呀~”
像是冰冷的刀锋顺着脊椎骨寸寸下割,也像是垂在后衣领里冰冷刺骨的邪风。
话音刚落,柏鸢和裴缙双双都变了脸色。
柏鸢瞬间就想起部队医务室小仓库里那架子上层层摆放的并不独属于某一个人的人体组织和零部件。
也不知道牧尘野用多长时间才收藏到了如此庞大的基数。
她甚至能够笃定,相当一部分的来源渠道并不通过正经途径。
就像三年前她曾见过的、被收入黑诊所的那几具还没凉的活人。
柏鸢并不是寻常那种无知且不谙世事的小孩,很多事情无需旁人提点,她依然能透过现象一眼看见其中暗含的本质。
不知道在当初那些人在被审讯之后,又有多少出现在了牧尘野的珍藏里。
而部队医务室小仓库里出现的最令她印象深刻的珍藏,自然就是那罐被浸泡在福尔马林里随撞击而上下浮动,颜色各异又各有千秋的眼球。
因此,在牧尘野盯着裴缙眼睛看的时候,柏鸢便直觉不对,等他话音掷地的那一刹,就同步察觉到了他潜藏的想法和企图。
没有犹豫,柏鸢一把拽过裴缙交换位置站在他身前,用身体挡住牧尘野落在裴缙眼睛上的视线。
柏鸢那双漂亮的眼眸也随之微凛,一改平日里那无波无澜、仿佛什么都不关心的淡如水的平静,带着凌然如锋蓄势待发的锐气直面牧尘野,尽数释放出眼底的警告。
裴缙是裴家独子,裴氏又是足以三分海启的庞大资本,其分量不言而喻,要是有个三常两段,裴母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就算牧尘野背后的势力再深厚,也不是可以由他随便胡来的。
收到柏鸢的警告,牧尘野不甚在意的挑了下眉,被口罩遮挡的脸庞隐去了大部分表情,不足以支撑以此窥探其心理活动,自然也摸不准他究竟会意了多少,有没有听进去。
牧尘野的视线再次绕开柏鸢,侧头望了一眼她身后的裴缙。
柏鸢还没动手收拾他这不规矩的做法,后边的裴缙却在牧尘野这一眼看过来的时候炸了毛。
“靠!!!”
那一刻,裴缙胳膊上瞬间布满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顺着肩膀一路蔓延至脖子后面。
被牧尘野这视线盯得发怵,裴缙身体里那百分之五十的异国血统再次被唤醒,令他用德语脱口而出了几句带有异域风情的国粹,俗称骂街,字里行间的嫌弃与厌恶几乎溢于言表。
骂完之后,裴缙又一把拉开挡在面前的柏鸢,就跟看什么脏东西似的,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的将刚才交流甚欢时的那点儿情分都碾得稀碎。
“呸!神金!”在啐人的同时,他还不忘冲牧尘野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做完这一切之后,裴缙也不多留,就连柏鸢都没等,臭着个脸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自顾自地扭头就走。
仿佛再在这多留一秒,都要被传染上什么病毒。
看着裴缙仓皇离开的背影,牧尘野终于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周身那周正儒雅的气场一下就泄了气,再也装不下去,重新回归最初的轻浮。
他一把摘掉口罩,小狐狸似的眼睛闪着恶作剧后得逞的光芒,嘴角也勾起了狡黠的弧度,斜眸勾了柏鸢一眼,悠哉地感慨道:
“还挺警觉,算他溜得快。”
接着,他又抬手掩嘴打了个哈欠,用带着几分困倦和无所事事的语气说道,“这就吓跑了,没意思,姐姐,这就是你男朋友啊,除了脸之外,看着也不怎么样嘛,整个一小花瓶。”
如此评价之后,牧尘野突然一顿,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恶劣的轻笑了两声,闪着眸光,压低声音蛊惑道:
“姐姐,他要是哪天惹你生气了,你就把他交给我,你知道我手艺不错的,反正你也只喜欢他的脸,不是吗?”
牧尘野讨价还价道:“放心,还会还给你的,到时候你还可以拿在手里把玩,你要是喜欢,我能给你做成夜光的。”
没理会他这真假掺半的「玩笑」,柏鸢临走之前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牧尘野一眼,凭借自己对裴缙的了解,针对他刚才一连串的反应事实求是道:
“你想多了,他以为你是男同。”
牧尘野:“……”
牧尘野:???
牧尘野的笑容僵在脸上。
裴缙走的又快又急,柏鸢也是离开牧尘野后快走了一段距离,才重新撵上他,侧眸细细打量着裴大少爷那仿佛吃了苍蝇似的表情。
回想起他临走时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柏鸢上次见时,还是两人在英国参加物理竞赛和小提琴比赛的时候。
那年裴缙一声不响的跟到了英国,柏鸢在比赛结束后被温以彻邀请多久几日,刚从音乐大学校门口出来,就看到路对面咖啡馆里的裴缙正在被一小伙塞电话号码。
当时裴缙也是被当地的风土人情吓到炸毛,抄起咖啡杯泼了那人一脸,又在看见自己之后,跟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小狗似的,夹着尾巴颠颠跑过来抱住自己寻求安慰。
再然后……
柏鸢目光游移了一下,视线从裴缙拧紧的眉心落到无可挑剔的侧脸,慢慢下移划过他分明的唇线。
短暂的停留后,又重新上移,看着那双被牧尘野那小变态惦记上的眼睛,想起牧尘野那不着调的「玩笑」,脑海中不受控制的浮现出裴缙那俩眼睛在关灯后欻欻冒绿光的模样。
压了几次才压下嘴角上扬的弧度和喉咙里的轻笑,柏鸢与裴缙并行,故意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没察觉到柏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赶了上来,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裴缙被撞后吓了一跳,先惊恐的看了看柏鸢,又心有余悸的回头瞅了几眼。
“他走了,没跟上来。”柏鸢温声安抚道。
裴缙不敢掉以轻心,又伸脖子看了好几眼,确认柏鸢所言不假后,这才狠狠地松了口气,情绪激动道:
“卧槽!卧槽!!!你认识的这什么人啊?!可吓死我了!!!”
听到这似曾相识的熟悉话语和与在英国时一般无二的反应,柏鸢笑意加深,弯了弯眉眼,明知故问道:
“你怕他做什么?”
闻言,裴缙脚底踉跄了一下,反应激烈的同时,紧紧盯着柏鸢,急于跟她告状告状道:
“他不正常……有病……呃,这么说好像不太好……唉,其实我也不是……就是……艹!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就是要说!!!那玩意儿他是个变态啊!!!!”
柏鸢:“……”
柏鸢:“你详细说说。”
柏鸢虽然凭借先例和对裴缙的了解程度,能将他当时的想法猜的八九不离十,但却不知道裴缙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根据牧尘野当时的表现来看,正常人都能看出他是收藏怪癖犯了,想挖裴缙眼珠子下来珍藏吧?!
虽然这也够变态的。
但此变态非彼变态。
或者说这个假设对裴缙而言比牧尘野要抠他眼珠子更吓人。
“这你都没看出来?!”裴缙震惊于柏鸢居然没发现,他回忆着刚才跟牧尘野交谈的那几分钟,脸上多了几分不自在,“你们看他刚才都不怎么看你,一直在跟我说话吗?!!”
柏鸢:……那是他在声东击西,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才不停的转车轱辘话。
柏鸢装作认真回忆的模样,思考过后点了点头,继续问道:
“所以?”
裴缙斩钉截铁、掷地有声道:“你这么漂亮,他一男的放着这么个大美女不关心,非要扯着跟我说话,他不对劲,铁定有问题!!!”
柏鸢:……
手都摸上了,害不关心呢?!
再有两分钟那爪子都顺着手脖子摸到肩膀头子,再从肩膀头子一路往下摸到胯胯轴子了!!!
你告诉她这害叫不关心呢?!
年纪轻轻就瞎了。
真好。
见柏鸢不说话,只用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裴缙视柏鸢为默认了自己的说法,又继续跟她分析道:
“你再想,刚才我俩一起看你,他才看了你一分钟不到就又转过头跟我说话了!这特么是戒过dU啊意志力这么坚定?!!!
还有!刚才咱俩走之前他为什么要单独夸我的眼睛好看?他不应该茶里茶气的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羡慕我能当你男朋友再挤兑我于无形吗?!”
裴缙这里记得特别清楚。
当初那个温以彻、还有高中学生会那谁谁就是这么做的!!!
鬼知道这些年他暗地里中吃了多少壶茶!
都快让茶香淹入味了。
他容易么!!!
“还还还还还有!!!”
为了强调重点,裴缙一连说了五个「还」字。
“刚才有人跟我说你在图书馆等我,我才寻路过去找你的,谁知道正好看到你跟他在一起,不用问,你肯定没托人找过我,那这人是谁安排的还用说吗?我看他就是听说咱俩是男女朋友,想借你当跳板来找、找、找……”
裴缙试了几次还是没能克服心理阴影和那浑身在泥巴里滚滚似的不适,再次啐道:
“呸!死变态!少爷我等会儿就找人套他麻袋揍,揍个半死都算便宜他了,恶心!”
看着裴缙因认真而更显璀璨夺目的湛蓝眼眸,从中窥见几分少有的惊魂未定、失魂落魄的仓惶。
片刻后,柏鸢居然发现自己开始思考起牧尘野「玩笑」成真的可能性……
“你也可以直接夸我,不用这么拐弯抹角。”柏鸢凝眸,若有所思的说道,“这么自恋人家就是看上你了?没准是声东击西装的呢?”
裴缙再次炸毛,红着脸结结巴巴、语无伦次道:“谁、谁夸你了?!我这是担心我自己的人身安全!!!我承认,你是长的好看,但少爷我长的也不差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也没谁规定只准看美女不准看帅哥吧!”
说着说着,裴缙可能也觉得看似夸柏鸢实则夸自己、自吹自擂的有点儿过,又开始不好意思起来,撇撇嘴低声嘟囔道:
“总之,长成咱俩这样的,哼!……话不多说,就彼此多注意吧!”
柏鸢:……
话糙理不糙。
这是实话,确实没法反驳。
不提裴缙是否对牧尘野有什么史诗级的误会。
柏鸢对裴缙为何反应这么大,也略知一二。
以前闲暇之余曾听裴缙断断续续的谈聊过两句。
据说好像是初中刚出国留学那年,赶上国外政治正确的邪风刮过,又可能是那地方本身就比较包容,思想过于开放超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