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柳拉住罗恬,说道:“你小子疯了,居然想着去打黑恶僧。”
罗恬猛地甩开左柳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喉结上下滚动着:“疯?我看你是被这破庙里的香火熏糊涂了!你忘了上周三晚上,山脚下张屠户的小儿子是怎么没的?”
晚风卷着山雾从破庙的窗棂灌进来,吹得供桌上的残烛噼啪作响,将两人的影子在斑驳的泥墙上扯得忽长忽短。左柳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官府不是定论了吗?说是失足跌进山涧……”
“失足?”罗恬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半块染血的布帛,布料上绣着的莲花纹样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红,“这是我在山涧下游捡到的,张屠户家小儿子贴身戴着的平安符,你再看看这针脚——”他将布帛怼到左柳眼前,“黑风寺的恶僧袈裟上,是不是也绣着一模一样的莲纹?”
左柳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上个月去黑风寺给母亲求药,确实见过那伙僧人穿着朱红袈裟,领口的莲花绣得张扬又邪性。可黑风寺是方圆百里唯一的寺庙,方丈慧能据说还会些法术,寻常百姓哪敢招惹?
“就算是他们……”左柳的声音软了下去,“咱们两个庄稼汉,拿什么跟人家斗?听说县里的捕头前阵子去查案,至今还没回来呢。”
罗恬猛地一拍大腿,供桌上的烛台被震得摇晃起来:“就是因为没人敢斗,他们才敢这么嚣张!去年李寡妇家的闺女,前年王秀才的儿子,哪一个不是莫名其妙就没了?你以为真是山里的野兽叼走了?我昨晚悄悄摸到黑风寺后墙,听见里面在念什么‘活祭莲台’,还说要凑够七七四十九个童男童女,就能修成什么长生不死的邪术!”
左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后背的冷汗瞬间浸透了粗布短褂。他想起自己刚满六岁的小女儿,昨天还缠着他要糖葫芦,若是被那些恶僧盯上……他不敢再想下去,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
“那……那咱们该怎么办?”
“今晚就动手。”罗恬的眼神亮得吓人,他从墙角拖出一个麻袋,哗啦一声倒出里面的东西——两把磨得锃亮的柴刀,十几个浸过桐油的火把,还有一卷粗麻绳,“我已经联络了镇上另外五个受害者家属,子时在黑风寺后山汇合。你要是怕了,现在就走,就当我没找过你。”
左柳望着柴刀上倒映出的自己那张惶恐的脸,又想起女儿软糯的笑声。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抓起一把柴刀,刀把的木刺扎进掌心,反而让他清醒了几分:“走?往哪走?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跟你们一起去!”
子时的山风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七个人影猫着腰钻进黑风寺后墙的狗洞。寺庙里静得诡异,只有大雄宝殿隐隐传来诵经声,那声音忽高忽低,像是无数根针在刺人的耳膜。
罗恬打了个手势,众人立刻分成两组:他带着两人去东边的禅房救人,左柳带着剩下的人去西边的藏经阁找证据。左柳攥着柴刀的手心全是汗,脚步踩在落叶上几乎发不出声音。
藏经阁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昏黄的灯光。左柳示意同伴们在外警戒,自己推门溜了进去。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书架后摆着十几个黑陶瓮,瓮口用红布封着,隐约能看见里面漂浮着什么东西。
他强忍着恶心翻开桌上的账簿,上面用朱砂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标着生辰八字,张屠户儿子的名字赫然在列,旁边还画着个诡异的符号。再往后翻,他看到了自己女儿的名字,墨迹还是新的,显然刚添上去没多久。
“狗娘养的!”左柳气得浑身发抖,正想把账簿揣进怀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慌忙躲到书架后面,看见一个穿着红袈裟的僧人走进来,手里提着个啼哭不止的男孩,正是邻村赵木匠家的小儿子。
那僧人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一边用锁链拴住男孩的脚踝,一边念叨:“别急,等过了今晚的活祭,你就能成菩萨的座下莲童了……”
左柳的血一下子冲到头顶,他握紧柴刀正要冲出去,却被一只手死死按住。回头一看,罗恬不知何时潜了进来,正对着他摇头,指了指僧人的后腰——那里挂着一串铜铃,一动就会响。
两人屏住呼吸看着僧人将男孩推进里屋,锁上门转身离开。罗恬立刻打了个手势,众人迅速围拢过来。
“里面至少有十几个孩子,”罗恬压低声音,“禅房那边有四个僧人看守,我已经解决了两个,剩下的交给他们。左柳,你带两个人去救孩子,我去大殿放火,动静越大越好,引那些念经的出来。”
左柳点点头,带着两个同伴摸到里屋门口。门锁是黄铜做的,他举起柴刀正要劈,忽然听见里面传来孩子们的啜泣声。其中一个细细的女声,像极了自己的女儿!
“婉儿?”他试探着喊了一声。
“爹!爹!”里面立刻传来女儿撕心裂肺的哭喊,“我在这里!他们要挖我的心!”
左柳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什么也顾不上了,抡起柴刀就往锁上劈。“哐当”一声,锁开了,他踹开门冲进去,只见十几个孩子被铁链拴在墙角,个个衣衫褴褛,脸上满是泪痕。他一眼就看到了缩在最里面的女儿,冲过去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爹带你回家。”他哽咽着解开女儿脚踝上的锁链,忽然听见外面传来惨叫声和火光。罗恬已经得手了。
就在这时,一个满脸横肉的僧人提着钢刀冲了进来,看到有人劫狱,狞笑着挥刀砍来:“找死!”
左柳下意识地将女儿护在身后,举起柴刀迎上去。他从没学过武功,全凭着一股狠劲乱砍,柴刀与钢刀碰撞的火花溅到脸上,烫得他生疼。旁边的同伴扑上来帮忙,三人缠斗在一起,僧人的钢刀划破了左柳的胳膊,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袖子。
“快带孩子走!”左柳嘶吼着将女儿推向同伴,自己死死抱住僧人的腿。那僧人被绊得一个趔趄,同伴趁机一刀砍在他的后颈,鲜血喷了左柳一脸。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激烈,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左柳抹了把脸上的血,刚要追出去,却看见慧能方丈领着十几个僧人堵在门口,个个手持法器,眼神凶狠如狼。
“擅闯佛门净地,还敢伤我弟子,”慧能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今日就让你们尝尝莲台活祭的滋味。”他举起手中的锡杖,杖头的铜环发出刺耳的响声,“把他们拿下,正好凑齐四十九之数!”
左柳将剩下的孩子护在身后,握紧了手里的柴刀。他知道自己今天大概率是活不成了,但只要能让孩子们逃出去,就算死也值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寺门外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火把如繁星般涌了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穿透火光:“黑风寺恶僧勾结盗匪,残害百姓,本县捕头在此,通通束手就擒!”
左柳愣住了,那不是失踪的捕头吗?
慧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没想到官府竟然敢找上门来。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跑”,僧人们顿时作鸟兽散。捕头带着人冲进来,与剩下的村民一起追拿逃犯,火光中,左柳看见罗恬被两个捕快扶着,胳膊上插着一支箭,却还在咧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