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涌拍了拍罗恬的肩膀,指着那几个人说道:“那几个头上都有弯月印记的,是金道寺的精英弟子。”
罗恬顺着赤涌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青石铺就的演武场上,三个身着灰布僧袍的青年正背对着他们站着。夕阳的金辉漫过飞檐翘角,恰好落在三人后颈——那里果然各有一枚铜钱大小的弯月印记,朱砂般的色泽在古铜色皮肤上泛着奇异的光泽,像是被烙铁烫上去的一般。
“金道寺的人怎么会出现在流云宗?”罗恬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铁尺,指腹碾过尺身细密的刻纹。她记得师父说过,金道寺的僧人从不涉足中原,更别提这种依附于朝廷的修仙宗门。
赤涌往嘴里丢了颗青杏,酸甜的汁液漫过舌尖:“上月北境战事吃紧,朝廷请了金道寺的人来镇场子。听说他们带来的‘渡厄阵’能挡刀剑,连玄铁箭都射不穿。”他忽然压低声音,肘部轻轻撞了撞罗恬的胳膊,“你瞧最左边那个,腰间挂着青铜铃铛的,是金道寺住持的关门弟子,法号慧能。”
罗恬的目光落在那僧人腰间。一串青铜铃铛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轻轻晃动,铃舌碰撞的脆响隔着三十丈远飘过来,竟带着些微滞涩的灵力波动。她忽然想起三日前藏经阁失窃的事,丢失的那卷《玄水诀》正是用防灵力的桑皮纸誊写的,寻常修士根本感应不到纸页上的灵气。
“他们来流云宗做什么?”罗恬的声音有些发紧。演武场边缘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树影在三人身上摇晃,那弯月印记竟像是活了一般,边缘泛起淡淡的银光。
赤涌刚要开口,演武场中央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慧能不知何时已站在石桌前,手里捏着枚黑陶棋子,正低头看着棋盘上纠缠的黑白子。对面坐着的流云宗弟子额角冒汗,握着棋子的手悬在半空,迟迟落不下去。
“施主若是再犹豫,这局便算平局了。”慧能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穿透力,每个字都清晰地落在众人耳中。他说话时始终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的神色。
那流云宗弟子猛地将棋子拍在棋盘上,棋子与石桌相撞的脆响里带着明显的气急败坏:“算我输!”他起身时带翻了石凳,凳脚在青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金道寺的棋艺果然名不虚传,只是不知佛法是否也这般厉害?”
这话里的讥讽再明显不过。周围的流云宗弟子顿时炸开了锅,有人已经按捺不住摸向腰间的法器。罗恬注意到,慧能后颈的弯月印记忽然亮了亮,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一般。
“佛法与否,不若手底下见真章?”慧能终于抬起头,那双眼睛竟是浅灰色的,瞳仁里像蒙着层薄雾。他随手将黑陶棋子丢回棋罐,陶片碰撞的轻响里,罗恬忽然听见自己袖中铁尺发出细微的震颤,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赤涌突然拽了拽罗恬的衣袖,示意她往东侧角门看。两个灰袍僧人正抬着口朱漆木箱往客房走,箱盖缝隙里漏出半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罗恬再熟悉不过的符咒——那是流云宗用来封存法器的“锁灵符”。
“他们早上就搬了三个箱子进客房。”赤涌的声音压得极低,青杏核被他捏在手里转得飞快,“我刚才绕到后院瞧了眼,厢房窗台上有松针,后山只有西坡长着迎客松。”
罗恬的心猛地一沉。藏经阁后墙正对着西坡,失窃当晚,她在墙根发现过几枚带泥的松针。她刚要迈步,却被赤涌一把拉住:“别冲动,金道寺的人身上有‘月纹’,那是用佛骨粉混着朱砂画的,碰一下能灼伤灵力。”他往演武场瞥了眼,慧能已经赢了第三局棋,正被一群流云宗弟子围着问东问西,那弯月印记在人群中若隐若现。
罗恬咬了咬下唇,忽然想起师父书房里的那幅《北境舆图》。图上金道寺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三次,旁边批注着“擅控尸,慎用”。她袖中的铁尺又开始发烫,这是尺身上的预警符文在示警,说明附近有阴邪之物。
“我们去客房看看。”罗恬拽着赤涌往角门走,脚步快得几乎要飞起来。廊下的红灯笼被风卷得摇晃,光影在两人身上明明灭灭,赤涌忽然“嘶”了一声,指着自己的手背:“刚才被灯笼穗扫了一下,怎么有点疼?”
罗恬低头看去,他手背上赫然出现一道细如发丝的红痕,正慢慢渗出血珠。她忽然想起金道寺的“血月咒”,据说被咒术伤过的人,伤口会像被月光灼烧般持续疼痛。
“别碰!”罗恬急忙从怀中掏出瓷瓶,倒出一粒青绿色的药丸按在他手背上。药丸触到皮肤的瞬间,赤涌猛地缩回手,疼得龇牙咧嘴:“这什么东西?跟烧红的烙铁似的!”
“是解毒的‘清瘴丸’。”罗恬的声音有些发颤,“金道寺的咒术能跟着血迹寻踪,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她拉着赤涌拐进旁边的月亮门,刚绕过假山,就听见身后传来铃铛的脆响。
慧能不知何时已站在月亮门后,手里把玩着那串青铜铃铛。夕阳的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弯月印记在暮色中亮得刺眼。“两位施主急着去哪?”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浅灰色的瞳孔却像结了冰的湖面,“方才见施主对小僧的铃铛感兴趣,不如随我回客房坐坐?”
罗恬攥紧铁尺的手沁出冷汗。她能感觉到三股灵力正从不同方向涌来,将两人团团围住,像是织了张无形的网。假山后忽然传来“哗啦”一声,赤涌反手将罗恬护在身后,自己却被飞来的锁链缠住了脚踝——那锁链上缠着黄符,符纸燃烧的青烟里,竟飘出几缕头发丝般的黑气。
“金道寺的人果然会控尸术。”赤涌咬着牙骂了句,弯腰去解锁链,手指刚碰到链环就被烫得缩回手。锁链上的黑气正慢慢渗进他的皮肉,脚踝处的皮肤已经开始发黑。
慧能轻轻摇了摇铃铛,锁链顿时勒得更紧:“施主不必挣扎。”他抬手指了指罗恬,“小僧只是想问问,三日前藏经阁失窃的《玄水诀》,是否在姑娘身上?”
罗恬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忽然明白过来,那些青石板上的刻痕、客房窗台上的松针、还有锁链上的黑气,全都是圈套。金道寺的人根本不是来做客的,他们是冲着《玄水诀》来的。
“我不知道什么《玄水诀》。”罗恬将铁尺横在胸前,尺身上的符文开始发光,“你们擅闯流云宗,还伤我同门,就不怕朝廷降罪吗?”
慧能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种说不出的诡异:“朝廷?”他指了指自己后颈的弯月印记,“自从有了这‘月纹’,北境的将军见了小僧都要行跪拜礼。”他向前走了两步,铃铛的脆响越来越急,“姑娘若是交出秘籍,小僧可以饶他不死。”
锁链勒得更紧了,赤涌疼得额头青筋暴起,却还是梗着脖子骂道:“放屁!我们流云宗的人,就算是死也不会……”话没说完,他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罗恬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她看着赤涌发黑的嘴唇,又看了看慧能手中的铃铛,忽然想起《异术录》里的记载:金道寺的青铜铃铛里封着怨魂,铃声能催发人体内的毒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