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带到本该去的屋子歇息,端来温粥喂人,在人无意识吞咽下后,林若泷还记着给人流落下巴的汤水拭去。
身体比他还虚的病秧子,这冲喜也真不知是冲谁的喜。
天底下,能让他洗手作羹汤的,又多了一个。
姜丞相之子为人温厚纯良,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婚前调查,这王夫也确实表里如一。
但若说当真聪慧过人,言谈政事时,那循规蹈矩的古板,又实在牵强。
生来一副玉颜,稍加引导,或就将为人臣,这样嫁人为夫,着实是有些浪费。
方才时候,人进怀中,周身萦绕的,是浸入味的略辛药香,倒是醒神,除却这些,昨夜睡时,他嗅到王夫身上还有种淡淡的草木香和土腥气,这倒是不明显。
昨夜新婚,此人乃半披发,碎金浮华戴与发间,羽冠梳着,眼睑红粉涂金,如今却是全梳,实在是没昨夜惊鸿一见美矣。
这样想,手中碗食吃了大概,落下碗,他俯身为人卸冠。
墨发在簪器抽离刹那散披颈后,细白如玉的欣长脖颈在对比下,后者泛着莹润,前者宛似墨玉抽丝,丝丝顺滑。
头偏些,几绺发丝绕颈,伸手正欲拨开时,鸦睫颤动几下,潋滟清波中陡然出现了他的脸。
“王爷…?”
声音愈哑,惊怔后,看模样是要起身请罪,脸都更白了些。
被吓到了?
“臣失礼尊前,请王爷责罚。”
动作倒是极快的,那膝摔木板之上,发出闷响。
林若泷此刻有些心郁,所以背倚床柱,未去唤人起身,语气冷然。
“你有何失礼?”
当真是莫名的请罪。
跪地依旧挺拔的脊梁,乌黑的发顶,有那么一瞬,让他幻视自己曾在宫中养过的那只性子犟气又娇人的猫。
“白日当空,臣披头散发 。”
“新夫入门,当为王爷准备膳食,臣却伏床不起。”
话里话外,是将不属于他的事揽到他的身上。
自己难道风评差到这种境界?怎么让人惧意如此之深?
细思皱眉,一时寂静无声。
罢了。
地上的人已经将头颅贴地。
“回床上躺着。”
姜竹玉心中其实已经做好准备,但这话还是让他心中一紧。
“是。”
倒是听话。
见人当真躺好,更是躺的整板,那脸上的迷茫神态是相当有趣。
外坐床沿,瞧姜竹玉木愣愣呆呆上看,虽不曾移偏视线四顾,那耳尖却红透了。
在想什么这么羞?
林若泷眸中含丝笑意,指尖轻戳自家王夫那再过一会儿就要落地熟透的脸。
“冠是本王所卸,本王与你皆是身子不爽利,自是要更关照舟车劳顿,又是断饮断食的苦命王夫。本王比你更甚康健些,自行去准备,又有何不可?”
“因此,你何错之有?”
原是如此…
那佑安王并不是因为不喜他,而是体谅他辛苦,昨夜才未曾圆房。
圆房…
脸颊上戳动的指尖轻轻,却是不可忽视。
到那时,该如何?
昨夜都是从京城出发就开始的心理准备,勇气于昨夜已衰,以后……
耳朵怎么更红了,指下也热。
羞到这程度?也未免太过于纯情敏感。
只是指尖戳戳。
林若泷从未见过这种清新若草木自然的人,这如今一见,确实招人稀罕,相处宜人舒适。
“今日不若暂且休整,让本王来服侍王夫。”
姜竹玉:!
“王爷怎可?!”
噌然起身,哪知下一刻眼黑又倒了回去,迷蒙中,一道宛似清冽泉水叮咚的悦耳笑声自身侧处传来。
那是明显的好心情。
“哈啊,笨笨。”
又是…
瞧人迷糊中表现出的郁闷,林若泷止不住地又低声闷笑几声。
自己这个王夫竟还有这样一面,在这世道推力下,这人倒反像个真人模样。
“王夫既醒,这外服再不脱下,实为不妥。”
想到这里,他索性动手去剥。
王夫已经有些清明,但还是副没气力样。
“王爷,这…这于理不合……”
想挣扎的,看出来了。
一件件脱解下来,让他急的额上冒了薄汗。
“王爷…您怎么能为臣屈尊降贵,臣……”
实在有些小小聒噪。
俯身,低首,一个吻,让人安静了许多。
瞳孔震荡,满目迷茫,看来这王夫对夫恋接受程度还在初步阶段。
倒也是然,姜丞相那个人就是个老古板,把这独子看的比命贵,把人养成京城数一数二的温润君子,不曾和男女过多偏颇相配,清水一般,因此深受贵女们青睐扔枝。
但也不乏有男子,只不过那老古板把权势都用在了这上,护崽的很。
明摆着是想让这一子继承家业,娶妻育子。
说来,王姐不愧是眼光过人,对他了解,这确实佳偶。
昨夜疲乏,哪怕是他,都倦怠不行,更何况是王夫,看来是昨夜的简练交代让人误解。
“王夫不必惧怕本王,本王惯来宽待对人。”
“况,本王不对你偏爱非常,难不成要对下人笑意满面,伏小作低?”
“对王夫贴心自当是应该,偌大王府,有王夫到来而生气蓬勃,是本王的幸事,所以王夫还是勿要再贬低自己,”
胸腔以内,似乎有些什么被说动,心中酸涩余外,还有些发胀。
“王爷言过了…”
这下倒没再抗拒,间隙,让抬手是以当真配合。
扯来被子盖身,臂弯搭了衣物,转身去挂,待回来,人已坐起。
披落的乌发静披肩后,只留寥寥几缕在颊边轻垂,呼吸间,胸腔起伏微微。
“不想睡?”
有些失神,但十足的好懂,浅浅皱起的眉梢是不太理解为什么。
闻声,人轻嗯一声。
如此,那怕就是腹中空的难受。
瞧人静思,寡言少语,怕是让那个老古板养的呆板性子。
兀自下床,去到床边小小木柜边捣鼓。
几息过后,他从中提出一木盒,姜竹玉瞥见,尽管心中惊异,却没表现出来。
“那便吃些。”
“王夫腹中空虚,即便要做什么,也多有不便。”
事情远没有结束,另一手他扯来的柜子,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一面立在地上,一面悬空床上的桌案。
姜竹玉惊奇的眼睛瞪大,刚放好食盒的林若泷恰好看到,没有遗漏。
在暗笑其萌态的同时,他将里面食物逐一摆出。
本是愣着,但很快姜竹玉想起这不符合礼数。
“王爷,臣……”
“本王的厨艺尚可,在婚前了解王夫后,将王夫的忌食记下,这些王夫可宽心食用。”
姜竹玉:!
未尽之言卡在喉中不上不下,还是凝出一句。
“多谢王爷抬爱。”
轻轻挑眉,林若泷又落了眼。
“王夫是对本王不满意?”
姜竹玉:!
惊到匆忙偏首,覆唇咳嗽不止,肩膀耸动,身形更显单薄。
哦?
“那是满意?”
见人咳的更厉害了,林若泷也歇了想逗逗人的心思,揽人肩膀过来靠住,从怀里取出一帕子来,握开姜竹玉那只紧覆唇上的手,以帕子代替。
吸…呼…吸…呼……
手下绷紧的身躯逐渐缓和下来,无精打采地靠着他。
这一丝丝的副作用不成难事,不甚明显,几息之后就会恢复。
这是用最好的止咳药物做的药帕,是被反复浸染之后而成,每一株药材都是价值连城,想来,他是该给王夫也额外多准备些。
移开帕子,静等人恢复之余,他把人垂到身前的散乱发丝简单整整。
瘦削的肩膀,展露丝耐人回味的脆弱感,下瞥后的视线,能轻而易举的看见那皙白的脖颈。
“王爷…”
林若泷:……
淡雅的梅花香,在近距离后,显得清晰,那颗黑绒绒的脑袋有些不安的细微动动。
“王爷,膳食要凉了。”
按下忐忑,复喊了声,肩膀上的手才落下。
“王夫还是要趁热吃。”
松了手,从中食盒里拿取了双筷子,递与姜竹玉。
“谢王爷”
捧手去接,却半晌没有响动,疑惑侧首抬眼望去,正正撞进那双含笑的狐狸眼里。
一张清丽容颜,先前感到薄凉的唇瓣,勾起一丝浅淡笑意。
“怎么了?”
假装不明所以的询问,那笑意,却是明知道。
姜竹玉:……
原来佑安王有这样爱捉弄人。
筷子还是在人开口前被放进手中。
很安静的吃了,但怎么看,这王夫都是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饭后,让人安心休息,他收了食盒,将一切收好后,又回到床沿坐下。
“刚刚本王一时兴起,只觉王夫可爱,王夫莫气。”
可爱…
从未听过这样直白地夸赞,姜竹玉耳尖一瞬爆红,整个人是说不出的不自在。
“没有,王爷,臣……”不敢
手在下一秒被握住,那文雅玉润而不失力度的手骨,将他的手相合相扣起来,可感受到的温暖。
“王夫在本王这,不必多礼。”
“本王会是你的背景,任何时候,王夫都可以信任本王。”
知道人没那么容易接受夫恋,说完这段话后,林若泷将先前拿在手中的那本图册从柜上拿过。
“听闻王夫喜好植株,本王特意从外邦人手中买来了这本域外植株锦册,又命人翻译过,王夫可喜欢?”
这一次,他没再逗人,放人手中。
这本就是提前准备给王夫的礼物。
尽管调查,但总要真正近身,昨夜一见,这本想回门后给的东西,还是不由得想提前拿出来讨人欢心。
眸中的星辰都要漫溢出来,亮晶晶的很,稀罕的想要掀开。
在指尖触碰上去的前一秒,却似乎是想到什么,脸上落了好多笑意,那点因喜爱出现的活气弥散,重回谦恭有礼。
“臣欢喜,谢过王爷。”
虽然这副模样依旧,但总觉人不该是这样。
在人转头前刻,林若泷揽近姜竹玉,在人懵然的瞬间下吻啄上那唇。
书册还在怀中相抱,人却已经晃然如同隔世一般。
缠磨的另一人,在细细品味他的嘴唇,水润光泽的效果,是几番折腾后的结果。
似乎是很喜欢,微张的檀口,他亲眼看见那银丝,在他和佑安王的短暂分离间闪烁,自己的舌也被勾出与那佑安王纠缠不清。
接吻的滋味让他晕头转向,身姿飘然,就是落不到实处。
渐渐地,人躺臂弯,这时再一看,林若泷都不知该不该取笑下自家王夫。
怎么会有人因为被亲,害羞到直接晕死过去。
耳热面红,在雪白的绸缎衬托之下,活像雪地绽放的红梅,人反倒更显旎色。
“王夫啊…”
他愁眉轻笑,捏捏怀里这个让他败兴而归的人脸颊肉肉。
“你可真的是连半分都逼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