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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清了?”朱祁镇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情绪。

“回皇上,”徐恭的声音有些沙哑:“臣奉旨彻查吴中所劾潘季驯贪墨一案。经查,工部奏疏所列潘季驯任人唯亲、虚报工役、克扣口粮、侵吞钱粮物料等诸项罪名,皆属子虚乌有,乃有人蓄意构陷污蔑!”

“经臣暗中查访,潘季驯所用之人,无论其乡党故旧与否,皆系多年治河、通晓实务之干吏,绝非尸位素餐之辈。其所报工役,臣亲至现场逐一核对,工程规模、物料消耗、民夫征调,皆与账册、凭据相符,绝无虚报!”

“至于钱粮物料,”徐恭的声音更冷了几分,“臣所查得,非是潘季驯贪墨,而是其治下河道段官吏,自工部、漕司至地方府县,蠹虫丛生!他们上瞒下欺,贪墨克扣,盘剥河工,勾结奸商,虚抬物价,中饱私囊者,比比皆是!陛下请看——”

他亲手打开铁箱,取出里面分门别类整理好的卷宗、账册副本、证人画押的供词、原始单据的誊抄件,甚至还有几封关键人物之间秘密传递的涉及分赃的信件。

“皇上,臣这次去河南,还得知潘大人的堂弟和大伯因假用潘大人之名私吞钱粮,事发后被其兄潘仲清大义灭亲,事后潘仲清自觉无颜面见族亲,投河自尽了。”

“此事在河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百姓们皆言潘大人大义灭亲,铁面无私,是个好官!”

说罢,又重重叩首,从怀中掏出了一本奏折放在了御案上:“皇上,这是潘大人的自辩折。”

朱祁镇拿起奏折,却没有看,而是看了看徐恭搜集而来的证据。

“没想到王崇古一案刚过去半年,这些人还不知收敛,真以为朕好脾气不成!”朱祁镇咬牙切齿道。

“此事涉及多少人?”朱祁镇又问。

“回皇上,经臣初查,此事共涉及南直隶、河南、山东、北直隶官、吏、商不下三百余人。”徐恭额头冷汗直冒,这次看来又要血流成河了。

这时,又听皇帝说道:“潘季驯的这份奏折你拿回去,明日早朝时,交给吴中!”

“是。”徐恭接过奏折,躬身退出了乾清宫。

翌日,奉天殿,大朝会。

奉天殿内的气氛有些沉闷,自从朝会开始,皇帝始终一言不发,殿内的大臣们不知皇帝今天为何会如此,都不敢贸然出来奏事。

一直等到内阁将近期所有政务奏报完,朱祁镇这才缓缓起身,走下玉阶,环视了一圈后,目光停留在了吴中身上。

“吴中,”朱祁镇声音有些冰冷。

“臣在!”吴中花白的眉毛一抖,出班躬身道。

“月前你弹劾治河总督潘季驯一事,可有结果了?”朱祁镇问道。

吴中袖中拿着潘季驯自辩折的手一抖,嘴唇哆嗦了几下:“臣……”

“朕让人交给你的奏折呢?”朱祁镇逼问。

这份自辩折是在午门前徐恭塞给他的,他看过,看完后他就知道自己今天或许在劫难逃了,皇帝对他弹劾潘季驯一事冷处理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他不是没有派人下去查过,可查来查去也没查出潘季驯任何贪污的证据,相反报上来的都是潘季驯如何与河工同甘共苦、如何清廉自守的事。

这让他心里惴惴不安,同时也很后悔,悔不当初自己听了下面那些人的蛊惑,自己一时不察,竟然惹怒了皇帝,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还失了圣心。

“在臣这。”吴中哆嗦着捧出奏折。

“那你就读一读吧,也让诸位爱卿都听一听。”朱祁镇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是。”

吴中稳了稳心神,打开奏折:

“臣潘季驯谨跪奏为沥陈冤抑、恳乞圣鉴事:

臣猥以菲材,荷蒙天恩,总督河道,夙夜战兢,唯恐陨越。不意近日竟遭风闻弹劾,污臣贪墨渎职,克扣公帑,中饱私囊。闻此诬词,五内崩摧,惊惧交加,实感奇冤彻骨,不得不披肝沥胆,泣血陈情于陛下御前。

一、治河款项,纤毫皆可稽核

河工所用钱粮,分毫皆属国帑,臣岂敢轻亵?所有拨付银两,自户部出库至工所支用,皆循《河工则例》。

经管河道、库大使、工段吏员层层具结,互有监察。每岁工竣,总册并细目清册必详呈工部核销,往来票据、领状、验工记录,俱钤印存档,纤毫可考。

若谓臣有染指,恳请陛下立遣公正大臣,会同户、工二部,调取历年河工账簿、库银支放流水、物料采买凭据、匠夫工食发放名册,逐一彻查勘验。

臣身家性命可悬于此,但求水落石出,以证臣心之皎皎!

二、物料采办,严章岂容作伪

治河巨木、石料、苇柳、麻铁等项,皆由官定章程,公开采买。

臣于任内,尤严其禁,凡大宗采办,必责成专职官员,会同地方官吏,邀集殷实商号,当堂公议比价,择其质优价平者方定。

每批物料抵工,必经管工委员、河道厅员及匠作头目共同验看,尺寸斤两、成色规格,丝毫不得含糊,方准入库登账。

所有契约票据,均存工所备查。弹章所指“以次充好”、“虚抬价格”,实属无稽之谈!彼所指某处工程木石松朽,或系转运存储不善,或乃奸猾胥吏于验收后私下偷换,此皆臣监管不周之过,然绝非臣有意纵容贪渎。此情亦请严查经办吏役,自可明了。

三、栉风沐雨,此心唯系河防

臣自受命以来,未尝敢一日忘怀河患之酷烈。

去岁伏汛,黄河水势滔天,险工迭出。臣昼夜驻守最危之汛段,亲率弁兵夫役,抢筑子埝。

彼时风狂雨骤,臣身立泥淖之中,衣袍尽湿,泥浆没膝,与士卒同劳苦者凡七昼夜,直至水势稍定,险情得控。

臣若有半分私心,贪图安逸,何至以身犯险,置性命于不顾?河道绵长,臣虽患水疾,犹策马奔驰于千里堤防之上,查勘工情,督促进度,风霜劳瘁,人所共见。

臣所图者,唯我大明河晏海清,上慰圣心,下安黎庶,此志皇天后土实所共鉴!弹章诬臣“养尊处优”、“怠忽职守”,实乃诛心之论,令忠良寒心!

四、家无余财,清白可质神明

臣出身寒素,蒙圣主拔擢,位至封疆,常怀冰渊之惧。

总督任上俸禄几何,同僚尽知。臣在京寓所及原籍田宅,皆陛下恩赐,未增片瓦寸土。

家人荆钗布裙,日用俭素,阖府上下,绝无豪奢逾制之处。若臣果有贪墨巨资,岂能遁形于市井乡里?今遭此不白之冤,阖家悲愤。

臣妻闻讯,已尽典嫁时钗环,欲凑资为臣延请讼师辩冤。此等困窘之状,岂是贪墨者所有?臣之清贫,同僚、乡邻可证,伏乞陛下遣人严查,立见真伪!

伏念河工一事,关系国计民生至巨。 工程若有糜费,是臣无能;款项若生蠹弊,是臣失察;此二者,臣罪固当万死。

然若以莫须有之“贪墨”污名加诸臣身,则非但臣一人名节扫地,更恐寒天下任事者之心!

河道工程浩繁,非实心任事、洁己奉公者不能为。若清正者动辄得咎,蒙此不白奇冤,则后来者谁复敢肩此重任?

河工若败,则漕运绝、田庐没,万民将为鱼鳖!此实非臣一身之荣辱,乃系河防大局之安危也!

臣今负此污名,痛彻心髓。然臣深知,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唯求陛下天威明断,俯察臣之赤忱与冤苦。恳请陛下立降严旨,特派刚正不阿之重臣,彻底查勘此案。

臣愿锁拿进京,静候质询,所有涉案文书、经手吏员,听凭提调。若查有臣一丝一毫贪墨实证,请即槛送臣于刑部,明正典刑,以为天下墨吏者戒!若幸蒙昭雪,洗此沉冤,臣余生残躯,更当鞠躬尽瘁于河防,虽肝脑涂地,亦不足以报陛下再造之恩于万一!

临表涕泣,悲愤难抑,语无伦次,伏乞圣鉴!

臣潘季驯泣血顿首谨奏。

(附:历年河工紧要处销算清册摘要,恭呈御览)

长长的自辩折读完,吴中已是冷汗淋漓,双腿颤颤。

“这份自辩折诸位爱卿听完,可有什么想说的?”朱祁镇一把将吴中手中的折子拿过来,环视一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