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麟能够猜到,既然自己落入翁皓勋的手中,对方自然不肯轻易放任自己离开。只是没想到,会是在场修为最高的谢思逸跟着自己。前路不明的行动中,能有这样一位高修策应,无论是生还几率,还是成功的可能,都要高上许多,但左麟却并没有表现出安心,反而眉眼间透露着一种淡淡地忧虑。谢思逸看在眼中,作为武威军中的将军,他可不喜欢那些权贵们的弯弯绕绕。“你这厮是什么表情,跟死了人似的。”左麟的目光掠过谢思逸腰间的佩刀,刀鞘上银丝镶嵌的云纹正随着风轻微震颤。“大人走的是军士的路子,行动的章法与我并不相符,” 他突然开口,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缰绳,“再往前就要弃马步行,将军小心为妙。”谢思逸则是面带微笑,看不出什么情绪。-狂风骤然加剧,两人脚下的硬土传来细微的咔嚓声。谢思逸不动声色的将灵力如潮水般铺开,并非毫无头绪的随意试探,而是每一缕都精准捕捉着空气中细小的波动,他要弄清楚自己身处的环境。如此精细的程度,若非左麟精神力极为敏锐,恐怕还无法察觉一个高修这般的手段,足以证明对方绝非浪得虚名。似乎是为了争一口气,左麟也开始动用他的手段。只见他弯腰,左手掬起一把土,指尖碾碎其中三粒按在人中处。土屑接触皮肤的瞬间化作白雾,天灵穴传来一阵清凉,配合着脚下的步伐和口中的口诀。谢思逸的灵力网突然震颤,如同蛛丝被狂风骤然绷紧。他能清晰感知到每一缕灵力触碰到的风,却在左麟踏完第七步禹步的刹那,那道本该牢牢锁在感知中的气息凭空消失了。不同于谢思逸的思路,左麟最先着手的,是用法术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也就是几息的功夫,他的身形、气息、乃至动作扰乱的,如同细微波纹的气流,也被抚平。就在谢思逸转动眼珠之际,左麟的身影在三丈外重新凝聚。手段的原理其实并不困难,就是将自身与环境交融在一起,再辅以双法叠合的转圜之术,将探知转移到自己周围的环境上,从而达到现在的效果。只不过想要达成这种手段,需要的并非是深厚磅礴的精神力修为,而是对精神力掌握的卓绝天赋。左麟他恰巧有。谢思逸也终于看清了关键。“「白日陆沈,日月无光」,你居然这么快就解析了这里的环境?”说着,他目光投向更加深邃的山岭。“寒脊山脉很大,环境亦会变化,你这手段可要一直好用才行!”左麟微微颔首,紧接着他左手掐指。谢思逸立刻感觉到有一根纤细的,几乎看不清的红色丝线将两人超绕在一起,与此同时,左麟的身影也在他的视线中逐渐淡化,却并没有完全消失。“你我之间留一个后手,免得找不到彼此的位置。”--“原来外面是这般模样。”一位身穿紧身皮甲的妇人抬头看向高处,哪怕是身处黑暗之中,那里覆盖的白雪也透着白色的明亮。这一处据点很是重要,进出所依仗的,都是那位护法牛盗天开辟通道的手段。反而是这处据点外没有进出的道路,以至于除了高层外,几乎没人知晓这是寒脊山脉。“咳 ——”喻言的咳嗽声穿透风响。“现在不是偷懒的时候,天亮之前务必返回,手脚麻利些。”那妇人只得缩了缩脖子,再度投入寻找的人群中。喻言则趁着无人关注,悄悄躲到一根粗木之后,五指指尖深深掐进青灰色的树皮,松脂顺着指缝缓缓渗出,在掌心凝成半透明的珠粒。一瞬间,张宁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情况有变,找准机会脱离此处,不要回头,不要重返神遗教,若是再度遇见神遗教之人,生死之敌!”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喉结滚动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林间显得格外突兀。张宁的声音还在识海余震,那道传音温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与往日提点他修炼时的温和截然不同。此番言语让喻言顿时愣在原地,就在这时,一侧传来轻呼。“喻执事,你在干什么?”僵硬的身子为之一颤,缓解之余又难免绷紧几分。他缓缓转头,看向正在靠近的人影。此人发如霜雪,却并非枯槁凌乱,而是用一根温润的羊脂玉簪松松挽着,发丝间缠绕着淡淡的金芒,风一吹便如鹤羽般轻扬。最奇的是那张脸——肤如凝脂,眉梢弯得像初春的柳叶,眼瞳清澈如浸在温水里的黑曜石,鼻尖小巧,唇色是淡淡的粉,若不是这满头鹤发,任谁都会以为是哪家的少年弟子。他穿一件月白色的宽袖法袍,袍摆绣着暗纹的松鹤图样,行走时袍角轻浮,月白法袍上的松鹤暗纹忽然泛起微光,仿佛有真鹤要从布料中振翅飞出。喻言眼角余光瞥见那抹流动的光晕,他目光下垂,毕恭毕敬。“呼兰护法,属下方才感应有异气波动,正欲探查,这才发现是看错了。”他能感觉到呼兰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像温水漫过礁石,无孔不入地渗透着审视。“哦?异气?”呼兰轻笑时,发丝间的金芒忽然闪烁了一下,“今夜的动静可是不小,虽说这里寥无人迹,恰恰也给了那些藏在门中的钉子机会,让他们会露出马脚,你感受到的异气,说不定就有线索。”话音未落,他已缓步绕到喻言面前,羊脂玉簪在林间碎光中流转着温润的光泽。喻言瞥了一眼,他知道这玉簪乃是钉魂法宝,能够将识海固定,这样一来,就能让识海维持更久而不会崩溃,搜魂也有更多的时间。是呼兰的惯用手段。心脏猛地缩紧,喻言强迫自己维持垂首的姿态,鼻尖却萦绕起淡淡的檀香。这香气与呼兰身上的气息不同,倒像是…… 张宁书常燃的 “凝神香”。是巧合吗?还是张宁早已料到会有此刻?“护法明鉴,属下不敢欺瞒。” 喻言的声音微微发颤,并非全是伪装。短暂的沉默后,呼兰手掌轻拍喻言的肩膀,没再说话就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