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哲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闻“啪”一声脆响，白灵儿脸上被抽了五根血红的手指印。
“我是我家小姐的侍女，没有吃过你一粒一饭，轮不到你这老头管教！她欺辱我家小姐，没杀了她，是给我家小姐积德！”
白哲暴怒，手指捏诀，瞬间用荆棘藤条将小缦捆了。
“她不会管教，就让我来收拾你这孽畜，省得给她闯出更大的祸事来！”
身上的藤条越勒越紧，小缦渐渐呼吸困难，棘刺勒进皮肉。
白灵儿在白哲身后窃笑，得意望着小缦。
突然，一道金光击断绳索，一个戴着面巾的男人和阿努冲进来。
男人看着小缦，不敢置信的站在那里停了脚步。
男人缓缓走到小缦跟前，眼神不敢置信又惊又喜。
“你……你是蛮……”
说了一半，他看向白哲。
白哲瞬时明白，“阿努，你带灵儿先下去吧！”
白灵儿又要撒娇，硬被阿努拽走了，她回头望了一眼那个面纱遮脸的男人，他的修为竟是神君。
青丘何时来了这样一位神君，还不敢真容示人？
“你，你怎么跑出来了？”白哲紧张道。
“你是蛮姬？”罗阳并未理他，抓住她的胳膊，焦急的问向小缦。
“什么鸡？你才是鸡！”
小缦翻着白眼，嫌弃，“还瘦不拉几的，炖汤都不够塞牙缝！”
罗阳闻言一怔，想到有一次蛮姬见到他，问凤霓上神，“神尊，您这只小柴鸡什么时候能养大，我好给您炖了补补身子！”
小缦一把拍开罗阳的手，冲白哲叫嚷。
“若不是为了我家小姐，我也不会来你这破洞！你这糟老头子，欺负我家小姐这么多年，看在你是她爹的份上，过去就算了，日后你若再对她动手，我拆了你这狐狸洞！别怪我不客气！还有你那半路收来的野狐狸义女，再敢骂我家小姐一个字，我撕烂她的嘴！”
“你敢！”
“来，你看我敢不敢！”
“好你个猖狂的丫头，我就替你家小姐好好管教一下！”白哲气的吹胡子瞪眼，春节在万枯山见时，这丫头还是唯唯诺诺躲着他，这才数月不见，竟变得如此狂妄？
罗阳上前拉住白哲捏诀的手，附耳低语。
闻言，白哲一惊，神色紧张，对着小缦好是上下打量一番，然后回头看向罗阳，“你确定？”
“那些时日，我日日被神尊藏在袖中养伤，偶尔偷看几眼外面时见过她，她被神尊收服后就在凤梧宫近身侍候，应该是她，可这修为又不像她……”
白哲在宫殿上方布下结界，封了小缦五识，二人在她身上一番查探。
“她的元神被封印在识海中，一身的修为尽废，现在的肉身是她数万年前由万物之灵初化形时的模样，所以……”
白哲还是不敢置信，下结论的话已说不出口。
“所以，她就是上古凶兽——蛮蛇，她就是蛮姬，对不对？”
罗阳激动的胸膛起伏，五千多年来，他躲在青丘，一直在打听竹卿和蛮姬的消息，他随凤霓上神在绮霞阁出事之后，这二人便消失了。
“伤她元神和封印她的是上神之力……”白哲神色暗沉。
“浩澜宫那位？”
“不，是两道不同的上神之力……”
罗阳倒抽一口冷气，两道……
怎么可能是两道？？
罗阳脸色惨白，眼神绝望。
他一直坚信是神龙族贪图纳日神珠监护之职才对神尊下手，若另一位也掺乎其中，他们神尊哪还有翻身之日？！
这三界，统共也就三位上神，除了龙擎天和凤霓，也就剩天帝古梧，若果真是如此……
他这五千年的隐忍和等待岂不是一场笑话！
二人愣神之际，突然传来一阵焦急又惊喜的喊叫声。
白哲暗叫一声，“不好”，忙将结界撤去，恢复小缦五识。
“小缦！”
阿沁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小缦开心的迎了过去，一把抱起胖了十几斤的阿沁。
“呀，你长高了！”阿沁嬉笑，“不对，也没长高啊，现在力气怎么这般大？”揉揉腰上勒疼的肉肉，阿沁笑道。
“对了，小姐好吗？有没有人欺负她？每天玩的开心吗？吃的好不好？高了？矮了？胖了？瘦了？有没有想阿沁……”
阿沁眼睛湿了，哽咽着不停的问着小缦。
“阿沁，刚刚那个坏女人骂小姐！”小缦气呼呼指着白灵儿离开的方向。
“啊？是哪个没教养的？你骂回去没有？不行，走，”阿沁说着拉着小缦就往外走，“不能请饶了她！”
“我没骂，不过，我打了过去，估计她现在半张嘴的牙齿还没有你牢固！哈哈哈！”
“哈哈哈，好样的！这才多久不见啊，我们小缦就长大了哦，都能保护小姐了！”
……
白哲气的吹胡子瞪眼又不敢置信，“这……这，成何体统？”
罗阳摇头叹气，语气却骄傲，笑道，“没把青丘拆了，她已经很成体统了！”
“罗阳，我们都把事情想简单了，若那位也参与了，你有没有想过该当如何？”
“若是天界容不下我们，我自是奋力一战，誓死守护神尊！我的命都是她给的，为她死也是理所当然。”
“你有没有想过，若如此隐于下界，就不必与天界为敌，没有杀戮，不用牺牲谁，你们依然可安稳度日，这未尝不是她想要的一种活法。”
“那她就被白白算计了？数千年的欺辱就白受了？
“这会不会就是她的选择？就是她喜欢的生活？她心有大爱，常居天界是为了稳固三界不得已而为之，而妖界和凡间才是她最爱流连之地……”
“我知道伯父是为了云黛妹妹，那就等我家神尊归来再行定夺，若她真选择隐忍，我自当追随神意！眼下，云黛妹妹将面临生死大劫，伯父该一心做好应对准备才是，而不是想着如何对付她在乎的身边之人！”
“那我就放任他去找出自己身世，然后找浩澜宫那女人替母报仇？他就是以卵击石！”
“是以卵击石，还是您担心浩澜宫找您寻仇？将仇人的儿子养大至今，还修到了妖君之巅？您是担心殃及青丘吧！若不是王后以命相威胁，坚持留下我，当初就算我亮明身份，您也不一定收留我！”
“你个小罗阳，我照顾你至今，你就这样报答我的？”
“没有我家神尊，云黛妹妹也活不到至今，是您该想想如何报答她！”
“你……你们！”
罗阳头不回的走了，白哲气愤郁闷至极，这一个个的，为何都突然变得这般硬气？！我是为了青丘安危着想，何错之有？
青丘后花园。
白灵儿一把甩开阿努的手。
“为何你总是帮着别人，不帮我？”
阿努眉头锁着，沉默片刻，缓缓道，“小缦自幼乖巧、懂事又胆小怕事，她不会无故攀咬冤枉别人。”
“这一千多年，从未见过你跟她在一起时那般笑过，努哥哥，她不喜欢你，你为何还要执着于她？”
“不要胡说，我只是小姐的侍卫，有的也只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
“你还要骗自己到何时？”
“……”阿努握紧了手里的白虹长剑，“你到底想说什么？”
“苻坚殿下逼我越来越紧，我真的不愿嫁给他，你跟我订婚，假装就可以，这样我就可以摆脱他，阿榆姐姐若真喜欢你，她肯定会吃醋，就会……”
未等她说完，阿努扭头就走。
白灵儿急了，“为了自己喜欢的人，你不该争取一下吗？”
看着阿努离开的背影，她喃喃自语，“为了自己喜欢的人，我肯定会不惜一切！努哥哥，你只能是我的！”
某个村子不远处的树林里。
师缡气鼓鼓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离阿榆和江小黎远远的，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
江小黎蹲在火堆上架着的大锅边，低头默不作声，狼吞虎咽的啃着手里的肉骨头，啃完吮吮手指上的酱汁，又从锅里捞一根继续啃。
阿榆盘腿席地而坐，抱着一个手掌大、薄如纸的白玉碗，外面银丝钩纹，嵌着彩色晶石，里面装满浇了肉酱汁的米饭，用一双同样材质的玉筷一点点夹着饭，往嘴里送，吃一口便摸一遍碗，瞅一眼筷子顶部的镶嵌，一脸的痴迷和享受。
见没人理他，师缡终于绷不住了。
“你说说你，哪里有一点闺中女子的样子？”
眼睛盯着碗筷，阿榆漫不经心道，“这荒郊野外的，我怎么闺中？”
“那就能随随便便跟陌生人走吗？”
“哦，那是谁，色眯眯，目不转睛，垂涎三尺，口水直流，旁若无人……的跟人家穿着裸露的异族女子一起荡秋千，然后一百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跟人家走了？”
“我那是中了蛊毒，江小黎不都跟你解释了吗？”
闻言，江小黎停下嘴，冷冷瞥了他一眼。
臭小子，竟敢直呼本大师名讳，这次别指望我会帮你！
“我要是晚去一步，你都跟人家部落首领成婚了，就为了那一套吃饭的家伙什儿！！”
“哦，我也不知道这么美的碗筷是人家求亲用的啊！”
“你要是知道了就不要了？”
“肯定要啊，这么好看，用它只吃干饭都是香的！”
“你……你姐姐若是泉下有知，该多伤心？我就这么亏待你了？”
“阿努走了之后，我已经很努力乖乖的了，尽量不给你们添麻烦！”
“你乖？那你还差点刨了人家祖坟？”
“我哪知道那是人家祖坟？谁家坟头是平的？”
“人家是小人国的隐居百姓！”
“要不是那小孩在地上抠洞玩，我能跟他一起抠？那抠着抠着……”阿榆突然抬头，戏谑看着他，“你不就是我姐姐一个知己而已，又不是姐夫，管我那么多干嘛？”
“我……”
瞬间白了脸，师缡半天答不上话，胸口堵的像压了块巨石，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小黎看师缡走的没影了，嘴巴嚼着肉，含糊不清的嘟囔道，“榆小钱儿，他这次是玩真的！”
“随他吧，半个时辰撑不到就屁颠屁颠的回来了！每次都故意不带佩剑，说回来取剑，我给他个台阶下，就哄好了！
“这次他连包袱都扛走了！”
阿榆猛然回头，他给自己圈的地盘上，空空如也。
“……”望着师缡消失的方向出神，她半晌才回头，低首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走就走吧，天天小气吧啦的跟我置气，不听话的男人，不要也罢！”
“他就是吃醋，你天天阿努、邱夜、雁池、鹿台、灵照、胡缨缨、鎏金……男人天天不重样的挂嘴边！”
“他又不喜欢我，管我喜欢谁，念着谁！”
“他还不够喜欢你啊，最近你闯了多少祸事，都是他给你擦的屁股，一点委屈都没让你受！”
“吃着饭呢，别说那些恶心的话！”
“对了，鎏金是谁？”
“鎏金？”阿榆停了筷子，很认真的回忆半天，“鎏金……我也忘了，好像是个很美的男子！哈哈哈！”
江小黎翻翻白眼，“你这样的，得在你们狐族称王！”
“过奖过奖，我这修为还有待提升！”
“是花心大王！”
阿榆闻言，放下碗筷，色眯眯朝江小黎伸出魔爪。
“那我把你也收了！”
吓得江小黎“哇啦”一声，抓根肉骨头就跑。
深夜，阿榆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江小黎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榆小钱儿，这世间本就是不公的，不只是对你这样。你我尚有自保之能，可下界有太多凡人和妖灵只能如蝼蚁一般，被不公的残忍践踏，所以，三界有了神明，他们来拯救和稳定下界。”
“可神明如此之少，哪能顾得全众生，所以就需要英雄出现，带他们敌对不公，给他们以希望和光明，就像你的母后，她便是为了族人甚至三界而付出生命。”
“你应以她为傲，而不是只有愧疚。若她活着，定是想让你成为像她一样心中有大爱之人，终有一日寻得神珠，也是用来造福众生，而不是为了复仇。”
江小黎抬脚踢踢背对着他的阿榆，“你有在听吗？”
“……我知道，族人敬爱母后，可母后是因我而死的，不是为了族人，更不是为了三界，只是因为我的出生，是我害死了她！”
“……将来你会明白的，你的出生，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突然意识到什么，阿榆猛然起身，满眼惊愕，“你知道我是谁？？”
“榆小钱儿啊！”
“我说的是……”
“万枯山的榆小钱儿，阿鱼圣姑，小狐妖，都是你！”
“啊？这都知道？！我……我说的是青丘姓白的！”
“哦，你说青丘的云黛帝姬啊，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
“哦……你怎么认出我的？”
“我江小黎在朝虽没有明职，可在当朝前任和现任皇帝心里可比国师分量还重的人物，那可是有真本事的，自然对三界之内的秘事还是通晓一二的。”
“哦，也不早说，害我在你面前装这么久……”
“每天看你装，也是一大乐趣嘛！”
“……小小年龄就这么厉害，你阿爹阿娘肯定费了不少心神教导，不像我，我连母后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阿沁画的……唉，反正，她肯定是三界最美的大美人！”
阿榆笑得极开心，想起阿沁画的看不出人样儿的母后遗像，眉头又皱成一团。
“其实，我也没见过阿娘的样子，”江小黎声音越来越小，“我是个弃婴……”
空气凝固了，时间停滞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