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此言,男子慌忙解释,伸出两指道:“两件事,是有两件事!在下的妹妹现在情况紧急,还望乌勇兄弟施施援手,救救小妹!”
说着,男子躬身弯腰朝乌勇行礼。
拜了几下,他忽然顿住,看表情像反应过来了对方是看不到的,这才尴尬停下。
就在男子怀着期待的目光等着乌勇的回答时,后者却回转过身拉住乌银的衣袖,朝村长的方向道。
“村长,您是好心人,当俺家公去世时,是您给料理的丧事,后来村里有人瞅俺是个瞎子,打俺家的主意,还来家偷东西,欺负俺,是您教训了他们,您的情,俺这辈子都记着!”
“已经过去的事儿了,就莫要再提了!倒是当初村里拆了你家的房,之后你就消失了,俺有让人去寻过你,原本是给你安置了新去处的,但是~”话说到这,村长重重叹了口气,没再言语。
反观乌勇,他却是咧嘴笑了起来。
他的笑很纯净,挂在脸上,和刚才未擦净的泪混在一起。
“谢谢村长还惦着俺,其实俺都晓得的!您不用在意那老房子的事,拆了也就拆了,对俺一个瞎子来讲,也没有啥念想的说法,不过就是个能少摔两跤的熟悉地方罢了,没啥子要紧的!”
“况且,俺现在在这儿活的挺好!村长您就别为俺费心了!”
“好,你生活的好就好!”村长看着乌勇的样子,眼中出现了反光。
也就在这时,乌勇向着村长的方向,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他用近乎于哀求的语气道:“村长,俺晓得乌银她肯定是做了错事,冲撞了您,但他本性不坏的,求求村长您了,就别和他计较,留他一命吧!“
”你这是干甚?快起来!”
身后的乌银想要将乌勇拉起来,然而跪在地上的乌勇却是死活都不肯起。
她将头埋得很低,见此一幕村长表情里闪过一丝无奈,于是当即提高音量郑重道:“乌银的事儿已经结了,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闻听此言,乌勇当即笑了出来,那双上翻到只剩灰白色的眼睛不住眨动,模样瞧着有些怪,可我心里半点不适也没有,反倒还被他这股子真性情撞得发怔。
他好像从来不遮掩自己的情绪,开心就笑,难过就哭,半点也不藏着,仿佛根本不在意是别人如何看待他的。
当然,他是个瞎子,或许在他的世界里,压根就没有“旁人眼光”这回事。
他看不见,看不见别人脸上的讶异、怜悯,或是一闪而过的轻视,更看不见藏在那些眼底的讥笑与讽刺。
可这份不管不顾,真的就只是因为“看不见”吗?
那些藏在表情里的打量与评判,于他而言,难道真就像风吹过耳畔,听过便过,从不会落在心上吗?
我不知道,也想不明白。
他的这份随性洒脱,到底是眼盲带来的“无所谓”,还是骨子里本就有的通透?
有一刻,我望着他上翻的双眼,忽然有些恍惚。
或许他不是因为“看不见”才不在意,而是打从心底里,就洒脱到没把旁人的目光当回事。
又或许,他是会在意的,只是那些在意,都被他直白的笑声和哭声盖住了,我看不到而已。
可不管究竟怎么样,我只觉得这样的真性情,在满是遮掩的人世间里,格外难得!
起身向村长道过谢,乌勇先是理了理自己的面容上沾的土,接着又拍了拍手,拍了拍衣裳,这才开口道。
“刚才那位说话的外客,你妹子的事儿如果信得过俺,俺可以帮着试试!”
闻听此言,男子喜出望外:“乌勇兄弟,你这是答应了吗?”
“嗯。”
轻应了一声,乌勇点了点头,接着他脑袋转了转,灰白色上翻的眼球忽然对向了我:“这位外客,是你要俺帮着看东西吗?”
我吃了一惊,握着牛皮纸袋的手不自觉的攥了一下,下意识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俺听出来的!”
“听出来的?”我疑惑不解,“可是我没出声啊!”
“你手里的袋子有响动!”乌勇抬手指了指我手中攥着的牛皮纸袋。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瞬间恍然大悟。
早就听说瞎子的耳朵最灵,今日得见,果真如此。
记得看过的一本书上说过,人五感的感知力是平均分配的。
五感俱全时,它们之间存在着一种微妙的平衡关系,各守其位、各司其职。
可一旦其中一感出现缺失或损伤,那原本属于这一感上的感知力,便会悄悄转移分配给最能弥补这一空缺的那一感上。
而最能弥补眼睛空缺的,就是耳朵!
竹杖点着地走向我,乌勇在距离我身前大约不到半步的位置精准停下。
接过我手中的牛皮纸袋,乌勇绕开系绳,将她那如同五根细长锥子的手伸了进去。
仔细摸了一会,乌勇将牛皮纸袋塞回到我手中,然后又向前迈了半小步贴近我,附在我耳边压低声音道:“是俺做的!”
一股温热的呵气裹着无法言说的冲击力,直达我的大脑。
我瞬间睁大了眼,握着牛皮纸袋的手甚至不受控制地蜷了蜷。
但理智很快拽住了这股冲动,冷静下来的我,也凑到他耳边同样压低声音再次确认道:“你是说,这面具是你做的吗?”
“嗯。”
听到确认,我心止不住的狂跳。
连忙再问:“那你能帮我修复吗?”
略微沉吟了一下,乌勇在小声挤出了一个“能”字后,便点着竹杖,从我身侧朝马车走去。
坐上马车,没有耽搁,我们先是回到了村长家。
到了村长家之后,乌银和乌勇交代了两句便独自驾车离开了。
乌银离开之后,村长让佳僮姑娘套车,然后他亲自驾驶,载着乌印和乌勇一同走了。
原本男子也是想跟着去的,但却被村长果断拒绝了。
留下的我和兰老爷子则是回了厢房休息,佳僮姑娘去忙活着做饭,只剩男子还在门口焦急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