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直等到日落时分,村长才驾着车载着乌勇和女子回来。
回来后的女子依旧纱罩遮面看不见面容,只是当她再见到男子时,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两人晚饭都没吃,就回屋说话去了。
晚饭后,乌勇和村长告别,说要回去。
尽管村长一再挽留,让他住一晚再走,但乌勇还是以“习惯了窑洞的土炕”为由,执意要离开。
没办法,村长只好让佳僮姑娘套车送乌勇走,可临出门时,村长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于是改变主意,让佳僮姑娘留下,决定由自己亲自去送乌勇。
可也就是在临出门时,意外发生了,村长的小媳妇忽然腹部疼痛,捂着肚子哀嚎起来。
见此情景,村长心急如焚,只能是把手里赶车的鞭子再次交给佳僮姑娘,可他又明显的有些不放心。
两难之际,我自告奋勇,表示可以一起同去。
闻言,村长感激地一把拉住我的手,用力的握了握后,这才转身放心地急匆匆照看他的小媳妇去了。
回乌勇家的路上,刚离开村长家不远,佳僮姑娘便让乌勇换到前面的位置,与她并坐同行。
一路上,两人宛如一对亲密无间的知心好友,有说不完的话。
而我,就像个透明人一样,只默默地静静聆听。
期间,我听到佳僮姑娘对乌勇说:“你晓得吗?就在昨黑,乌金没了!”
“乌金没了?他咋个没的?”乌勇的声音急切又带着紧张。
“被外客唤来的畜生,给活活咬死的!”佳僮姑娘说这话时语气略带夸张,似是有意强调其死法。
“哪个外客?”乌勇追问。
“就咱身后这个,还有身上烟味很重那个!”说这话时,佳僮姑娘特意凑近乌勇,还压低了声音。
可离的这么近,她这话飘过来,坐在后面的我听着就有点不自在了。
不过,两人在前面聊得投入,压根也就没人注意到我表情的变化。
“该!他这个畜生,就该这样的死法才配他!”得知这个消息的乌勇,当即十分解气地愤愤道。
这是我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恨”这个字的具象化。
说真的,我想不到这样的表情,会出现在乌勇这样人的脸上。
他是一个连别人眼光都不用在意的人,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乌金的死活?
况且他明明和乌银走的那么近,要知道,乌银可是乌金的弟弟啊!
“是吧,俺就晓得你盼着乌金死!这个畜生,当年拿他亲弟弟要挟你,还对你做出那事,真是活脱脱披着个人皮的畜生!“佳僮姑娘同样也愤愤不平的说着,我则越听越糊涂。
不过有一点我注意到,在佳僮姑娘说这话时,乌勇的手是攥的很紧的。
显然对于乌金这个人,他内心深处还是充满着恐惧和忌惮的。
这个话题之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直到佳僮姑娘再次抛出新的话题,两人这才又接着聊起来。
“对了乌勇,如今乌金没了,他的那些个东西,是都还放在你那儿吗?”
“嗯,还在俺这儿,佳僮,是不是俺早先留给你的红土卖完咯?”
“不是不是,红土还多着嘞!就是当初你不见的时候,突然给俺留下那么一大箱红土,俺怕让乌金发现喽,他再欺负你!”
闻听此言,乌勇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仰头用他那双只剩灰白的眼珠对着天道:“受欺负也是俺的命,谁叫俺是个天生瞎子!”
车子一路驶到乌勇所住的窑洞前。
分别时,我拿着在怀里捧了一路的牛皮纸袋,对乌勇道。
“这袋子里的面具,我想麻烦你帮我修复好,就是这具体修复所要用的费用,你方便先告我一下吗?”
“俺不要你的钱!”
“不要钱?”我有些惊讶!
毕竟自打我来到这个村子以后,我发现他们主要的收入来源和营生,就是靠卖当地“特产”还有一些与皮相关的独特技法。
种地只是他们的副业,或者说爱好!
“对,俺不要你的钱!“
再次听到确认,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于是再次疑惑问道:“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不收钱吗?”
“你个憨子!他不要你的钱还不好?”佳僮姑娘这时从后面拍了我一把,取笑道。
然而在听到我询问的乌勇,却是表情异常认真,郑重道:“因为你们杀了乌金!”
闻言,我当即明白过来,没再半分言语。
将手中的牛皮纸袋递过去,然而拄着竹杖的乌金却是没有伸手去接。
想来他这次应该是没有听出来,于是我将牛皮纸袋直接递到他的手里,但是他依旧没接。
我拿着牛皮纸袋的手僵在那,眼神疑惑的看着乌勇,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今黑你留下吧!”乌勇忽然的一句话,让我感觉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听到我的回应,乌勇又重复了一遍:“今黑你留下吧!”
我不解,有些磕巴的问道:“为,为什么啊?我不急的,明早或是明晚,或是你修复完告诉我,我再来拿也都行的!”
“面具修复俺一个人完成不了,但按规矩,旁的人是不能帮忙的!”
乌勇话罢,我忽然就想了起来。
记得先前村长带我们去乌印店里的时候就曾说过,干这一行是有规矩的,凡不是自己亲手制作的人皮面具,其他匠人不能看,更不能擅自修复。
想明白这一点,我当即对佳僮姑娘道:“今晚上我不回去了,就留在这,麻烦佳僮姑娘你回去以后帮我说一声。”
没有立刻回应我,佳僮姑娘瞪大眼睛,转而凑到乌勇耳边,悄声道。
“你让他留在这儿?”
“嗯。”轻应了一声,乌勇点了点头,转身竹杖点地的,向着那个半埋入地下的窑洞走去。
告别佳僮姑娘,我跟着乌勇走向窑洞。
对于窑洞,我其实并不陌生。
小时候姥姥家住的就是窑洞,每逢寒暑假我还经常去玩,不过像乌勇住的这种半掩埋于地下的窑洞,我还真是头一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