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多娣轻轻吹了吹滚烫的茶水。
除了租界的事情外,他还需要兼顾棚户区的改造工作。
杜如萍那里源源不断获得的珍稀户籍资料,他都会第一时间得到。
杜如萍自然没有加入进来,而是小张三利用他的
小张三是副署长,为了他方便得到资料,郑开奇并没有限制其他人得不到资料。
当然,汇集户籍资料,只是第一步,后续有很多事情要做。
明面上给日本人和特务们看,暗地里还得给一部分人看。
但最终的根本,还是百姓能过上好日子。
“叮铃铃——”
急促的电话铃声让他差点把茶水撒掉。
“晦气,晦气,希望电话内容不要晦气。”
电话那边传来郑开奇的声音。
“晚饭做好了么?”
指的是王有才是否已经被救出来。
“对。做好了,就是不知道往哪里送。好不好吃还得另说啊。”
当时救西郊里面的人,就有是日本人的细作。
一切都该谨慎。
郑开奇说了句,“不是有小刀么?去那吧。”
齐多娣明显愣了下,这才明白,郑开奇在等什么。
在筹谋什么。
“小刀是茫然无知啊,能行么?”
“让他带封信吧。”郑开奇在咖啡厅里说的很含糊,齐多娣却听明白了。
“暗语的话来不及吧?”
“不用,直言就行。”
“王有才会不会看?”
郑开奇冷笑一声,挂了电话。
齐多娣也挂了电话。
王有才现在确实在他手里。
郑开奇画了画像后,这三人的资料,在市委那里是真的没有任何资料,除了那个王有才,
王有才,真有其名,就叫王有才。
三人的照片都没有,那两人只言片语都没有。唯独这个王有才,在一些高级别的组织内部密信中提过几句。
性格刚烈,忠诚执拗,革命信仰坚定。
但由于叛徒出卖,当时中央局主要骨干逃脱外,其他中下层干部的情报全都能销毁的销毁,能断联系的就断联系自保,很多老干部都成了无源之水,孤军奋战。
这个王有才很有可能就是这种情况。
在巡捕房里,身患重病还刚直不阿!
当然,老董和老齐都是这样想的。
都想把三人,特别是王有才救出来。已经身患绝症,总得留几句遗言。
然而,郑开奇也同意救他出来,但原话是:可以救,但必须隔离,而且,我对王有才最怀疑。
如果不是他过往的资历可以说这句话,老董沉稳还好说,齐多娣就要跟他辩论一下了。
“你为什么最怀疑?”
郑开奇就说了两句话。
已经身患绝症之人没必要在巡捕房那样说话,自找难堪。
齐多娣纳闷,道:“难道不是他正好是无所谓了,才口无遮拦嘛?反正怎么都是死,骂几句敌人不是挺好?”
郑开奇笑了,“咱们也都面临过生死之局面,在那关键时刻,你会想着多骂几句够本么?”
不待他们反驳,郑开奇当时继续说道:“而且此人性格刚烈又执拗,肯定是高冷之性格,话不投机尚且半句多,怎么会主动挑衅骂人?
分明是故意彰显自己。”
齐多娣眨眼,倒是老董说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东西了?”
“是南郊警署的小关署长,他研究这个。什么犯罪心理什么的,我没事也看看他的总结。”
郑开奇继续说另一点。
“另一个就是吕丹的反应。
他一直想强调这些人的历史厚重感,老资历。
但是他总是强调那两人中的长者,名字说的很溜。
一旦到了王有才这里,他就会顿一下,然后再强调他多么如何。”
郑开奇敏锐的察觉到吕丹的话里有毛病,不管是侧重点还是顺序,王有才他总是放不到第一位。
要么是生疏,他对王有才不熟,要么他潜意识认为王有才不重要。
如果按他所说,都关了那么长时间,怎么会不熟?王有才又怎么会不重要呢?
除非这个王有才已经没了价值,或者说,他根本不是王有才!
“所以,我重点怀疑他。”
老董感慨道:“我怎么越在你们身边长了,越觉得我老了。”
齐多娣忧心忡忡,“单凭主观判断的话,其实不大好定吧,万一是自己同志——”
“那就传我的命令,以后各种长时间脱离组织的,不管主动被动,都得隔离审查。当做流程和纪律来做,就无人有怨言了。”
老董也迟疑道:“咱们之前,都没这样做过啊。最多就是隔离三两天,查查基本情况之类。”
“过去不成熟,又不是没吃过这种亏,是不是?”郑开奇坚持己见,“别的组织,咱们慢慢来,民主发言嘛,但在警委这一块,我和老齐两人都赞成新的隔离审查制度。
一定时间内不接触核心情报,不接触核心人员,不随意更换地点,有专人保护和监督。不得脱离组织视线,直到审查结束。”
齐多娣:........
老董:“那——”
“老董你如果没有具体的命令,那我们地下警委的组织架构我们自己来。”
郑开奇一句话堵死了老董的说法。
他无奈笑了。
这段时间确实没的说,有了这些年轻人在中兴,上海地下党的势力和人员在疯狂的扩张。
他就不多言了。
再说了,制度之前是诸多漏洞和马虎,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经验都是斗争出来的。
郑开奇他有发言权。
最终,选择了先救王有才,一个个定。
对付巡捕房很简单。
那些记者就有我党和亲近我党的先进分子,逼迫他们去正规医院就诊查体,一般都是中立态度的或者洋人的医院。
三人被押进医院时,巡捕房押运车的司机就在院子里抽烟等待。
在这中间,分别有个旗袍开叉很高的女人经过。
有个塞了一兜子钱的老头掉落了几块钱。
还有个抱着香喷喷食盒的伙计。
结果这司机就盯着那兜子钱,特别痴迷。
这就好办了,在回来的路上,路过一个红绿灯路口时,前面有个不大不小的车祸,在那吵吵,有行人在那拉架,看好戏。
就有一人的钱从裤腿里掉了出来。可能是裤子口袋漏了。那人浑然不觉。
这司机一见一时半会走不了,又见撒了一些钱没看见,就跑下去捡了,就这短短的一小会,后面的车厢打开。
巡捕管的松,可能平时异常情况也少,另一个押送员坐在副驾驶,根本没在意后面。
就这样,在打开王有才的刑具后,先救下了他。
时间来不及了。
齐多娣挂掉了和郑开奇的电话后,就把电话打到了陈小二那。
陈小二很灵活,在三兄弟里也属于聪明的。
“王有才同志呢?”
“吃饱了,睡着了。”陈小二说道:“话不多,好像还有些不大信任咱们。可能是觉得我们救他的过程太轻松了?”
“那不要紧,也不重要。”
齐多娣说道:“你写一封信,白话明言,让小刀盯着王有才同志,不允许其离开视线,就在333据点。咱们得同志会去送饭。”
陈小二回答:“好的,我知道了。”
“还有。”齐多娣说道:“巡捕房很快会知道王有才被送到333据点。”
陈小二:..........
“领导,我没大听明白啊。”
“就这么写。通知小刀一定要佯装什么都不知道。上面自有安排。”
齐多娣最后叮嘱了句,“记住,信封做好记号,咱们都培训过的,越简单越好。”
陈小二这个问题敢问,“那不是也容易让王有才同志看出来嘛。”
“就是让他看出来,心生轻视。还有不是不信任他,是组织纪律,以后再跟你们重申。”
领导的想法如果全都要揣摩,那什么也不用干了。
革命同志分工不同,尽自己所长。
陈小二遵命,在大桌子上摊开一张纸就开始写起来,一会,王有才惺忪着眼睛出来,问道:“小二同志,你在干嘛?”
陈小二给了他一个提醒的眼神,不让其靠近,边写边说道:“这里不适合久待,你的身体需要疗养,我还有其他事情,无法在旅馆里陪着你。”
王有才停住了脚步,“辛苦你了。我随时可以投入工作,最后的时间里,为组织发光发热。”
“现在咱们组织发展的还行,老弱病残该有优待。”陈小二在那刷刷刷,“送你去的地方稍微偏僻,不过路倒是好走,找个黄包车一路不用停,两刻钟能到。”
王有才眼睛闪烁,“那么麻烦干嘛?那是个什么地方?”
“咱们的333据点。那里有人接应。”
陈小二写完信,折了了四折,进了隔壁房间,再出来时,递给王有才一个信封,“收好,我送你下去。”
“好,那就,辛苦小二同志了。”
“您是前辈,就别客气了。”
陈小二送了他下楼,招招手,就停下来一辆黄包车。
陈小二说了333的地址,“辛苦跑一趟,回来结。”
“好来。”车夫对王有才说了句,“坐稳了啊。”就迈开腿跑了起来。
王有才不再说话。
车子快速出了街道,拐弯。离开了那个酒店的视线。
王有才一直盯着车夫的后脑勺在看。
仿佛想通过那黑黑的头发,柔软的皮肤,和坚硬的头盖骨,看进去,看清楚他的心肝脾肺肾。
看清楚他的底细。
不过,他相信,他已经看透了。
这个天气跑黄包车,哪有身上一点异味没有的?车把上也没搭个汗巾。
衣服没有汗渍,身上没有异味....
不像是专门跑车的,倒像是专门给那个酒店拉人的.....
王有才露出玩味的笑容。
他观察了得有一刻钟,却打死你个车夫不会回头看,他开始隐蔽的看那封信。
普通的淡黄色信封,透过阳光能看见里面躺着一封信。
信的内容不少。
根据字体扩散迹象来看,就是陈小二刚才写的那封信。
介绍自己过去而已,需要写这么多么?
王有才在心动,内容到底是什么?
通过前面他发现的稚嫩交接方式,他觉得地下党的进步并不大。
这封信应该也没什么防窥措施。
他凑近鼻子去闻。
呜啊。
闻到了一股口气的臭味。
这就是拿了个信封用唾液随口粘住的!
乱八七糟,毫无章程!
自己是不是,可以大有作为。
要不要趁着车夫没注意,自己做点什么?
王有才猛然坐起,环视四周。
他仿佛看见了无数双行人的眼睛,都会瞥向自己。
他坐了回去,信封也揣了回去。
开始闭目养神。
333外延。还在切磋的二人
李默在那喘着粗气,“我听见黄包车声了。”
顾东来站起身,看见一辆黄包车拉着一个中年的沧桑男人过来,直奔333据点。
“这里应该是被私人买下了。没有外人会来。”顾东来说道。
李默翻身起来,模模糊糊看着那人影,嗯了声,“是正主来了。”
“谁?”
“我党的三位同志之一,或者,假同志之一。”
“就是这次巡捕房接手的那个?”
“嗯。”李默开始往后退,“走吧,撤了。这里不需要我们了。”
他忽然笑了。
顾东来的裤子被他撕扯的不成样子。快成乞丐状了。
顾东来看见他的笑容和眼神,冷笑道:“下次再让你试试我的夺命剪刀脚,夹爆你的脑袋!”
“保重。”
两人分头离开。
而黄包车也缓缓停了下来。
小刀整个下午都提心吊胆,他追踪画师反被追踪,被人提醒后就到了333待命。
一个等字,让他在这里刷锅洗碗,生火烧茶。
喝了快一个时辰了。
终于,听到了些异常的动静。
来了辆黄包车。
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是自己人的黄包车。
刚打开木门,进来一个神色憔悴的中年男人,递给他一封信。
“你好,小二同志给你的信。”
小刀有些不大习惯,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小二同志,陈小二?
他怎么会主动联系自己?
在基础工作中,日占区和租界的联系,在地下警委这一块,确实由他与陈小二直接联系,也是唯一的联系。
怎么突然送了个人过来?
还是这个半荒弃,一直没用的333据点?
小刀有些戒备,接过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