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王爱民呆立当场。
甚至于几分钟前他一直在考虑如何跟他同归于尽!结果,反差的如此强烈。
这个一直卖国求荣,哭爹喊娘的柳不花出手了。
一出手就是两条人命。
看他动作利索,还能胡说八道,就知道他根本没当回事。
他怎么挣脱出牛皮筋的?
王爱民看着那人的手。
青红一片,还有些脱皮。
“嘘——”
柳不花低声道,“别说话。王爱民同志。”过来解他的牛皮筋。
王爱民再莽撞,也知道柳不花是来营救自己的。
“救我,需要付出这么多么?”他有些怔怔。
“嗯,实话说,你好像知道了不得的情报。上面知道你守口如瓶,特命我来救你出来。”柳不花笑了,“我可是受了不少皮肉之苦,等回到皖南部队,你自己看着办吧。”
王爱民低声道:“那外面的什么密室怎么办?还暴露了一个基地?”
“不是咱们的地方,顺手也就用了。听说还能分化敌人。”柳不花说道:“一会,会听见爆炸声,敌人的攻击会受挫,外面应该还有两个在守着我们。
你比我重要,有条件咱们两个都跑,没条件,你自己撤。”
柳不花说了一个地址,笑了,“这是你该去的地方,那里有人接应你。”
王爱民猛摇头,“不,我们一起逃。”
“你放心吧,我安全得很,就是你,能不能跑出去,就看你的造化了。”
“我——”
王爱民到了嘴边的话被一声巨大的轰鸣所淹没!
他们看不见,只能听见爆炸声和沉闷的落石声。
在拐角处的德川熊男和晴川胤则从车中窜了出来。
在他们眼前,那个黑门小房子整个被大量炸药炸成了粉尘。
大石头飞出去十几米,仿佛他们的士兵敲开了地狱的大门。门后的巨兽在杀戮。
“八嘎!”
两人眼看这爆炸量,下去的那些士兵就别指望活了。
外面那些在院子周围埋伏的,也有部分士兵轻重伤。
“兔子给给——”
晴川胤大怒,军刀抽出,愤怒吼道。
神也净身带队在下面,他死了么?好不容易用顺手了一个啊。
比那个只会叉腿的女人强太多!
在宪兵司令部,他虽然是梅机关的首席中佐,但大家都是看面子。
司令部大部分军官,听的是高木守阴的命令。那是总参谋部的权柄。
三笠将军完全不管,只知道风花雪月。
他的梅机关不容易啊。自己的后台在关东军,一句话就能解释他的困境的!
整个世界都是这种关系!
阿部规秀确实是名将之花!就是鞭长莫及!
他需要自己争气。
他此时的愤怒,一是中了埋伏,二是亲信可能死去。
“中佐,不要冲动——”德川雄男在旁劝阻。
“起开!”
晴川胤大喝一声,“冲进去,我倒是看看,下面都是些什么人物!都同归于尽了么?嗯?”
那都是他的兵,德川雄男拦不住,他只是有些担忧。
这么大的炸药量,是本身就在这里的?还是特意增加的?
他隐隐约约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下意识回头一看!
就看见押解车周围没有了人!
外面的两个士兵不见了!
那里面的人呢?
王爱民和柳不花呢?
八嘎!
然后,他与一个从押解车车厢里露出来的脑袋对视一眼。
巨大的爆炸声造成的烟尘模糊了视线,对方的脑袋一闪而逝,他没看清是谁!
但肯定不是自己的士兵!
该死!出事了!
“工藤!你,骑上摩托,带两个人去,押解车。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中佐,那这边——”
“不用管,快去。”
“嗨。”
工藤新招呼两人上了摩托,直奔几百米外的押解车而去。
坐在颠簸的摩托车上,工藤新一双眼睛盯着押解车的车厢门,没见到有人出来。
到了近前,车刚减速,他就从车上蹦了下来,腰刀在手,就冲了过去。
德川雄男没说要死要活,就是在说生死不论,看情况来。
刚到近前,就看见地上的两具尸体,工藤新怒火中烧,腰刀刀尖朝前,舞了个刀花酒冲进车厢,一个翻滚,姿势很标准。
就要起身!
他被脚下的东西绊倒,狠狠摔了个狗吃屎!
然后他看见旁边一个男人用白痴的眼光看着他。
工藤新大吃一惊,挣扎着爬起来看过去。
是那个柳不花!
他正缩在角落,双手被捆,身上有拳打脚踢的痕迹,目露惊恐,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多有狗多大?”
工藤新喝道:“喂,人呢?谁杀的人?”
见柳不花在那呆滞不说话,他就要发火,忽然外面传来货车的轰鸣声。
除了押解车,这里还停了两辆军车!
是军车发动了!
不对,所有士兵和司机都去了小屋那才对!
自己带来的人也不会去开车!
工藤新不用多想,冲到押解车后面一看,一辆军车撞烂了那三轱辘的摩托车,溅起一片火光,就往来处奔驰而去。
“八嘎呀路啊。”
工藤新立马反应过来。
对方并没跑远,而是藏在了军车之上,等自己上来,他撞烂了唯一的交通工具,这才放心逃跑。
如果没有车,他跑出去一百米就能被他们追上。
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他看了看押解车的司机位,又看了另一辆车的司机位,无一例外,都被破坏了。
可恶!
狡猾的支纳人!在牢房里怎么没见你这么聪明。
即便德川雄男又派来增援,对方的军车已经跑远,等后面的轿车追出去,只剩下军车停在远处的巷道口,再也不见王爱民的身影。
王爱民跑了。
在晴川胤的冲锋下,那个神秘的地下密室终于见了天日。
爆炸把中空的地下空间完全破坏,里面的文件柜,书籍,资料等等化为灰烬。
爆炸造成了八人死亡,三人重伤,五人轻伤。
神也净身本来首当其冲,却在瞬间拉了别人挡在身前。
死是没死成,自己也因为距离爆炸点足够近,成了重伤的三人之一。
除了自己人,现场没有看见任何其他人。
后者在爆炸中心被炸成了碎片?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常大伟死了不要紧,郑成虎不能死!
除了这些情况,在现场没有发现被高温融化的金条之类。
纸张,钱币,可以燃烧,成飞灰,金条不行。
“要么,这里面一个人没有,要么,只有常大伟自己。
郑成虎应该不在这里。”
什么没见到还损兵折将,怒火直接烧到了柳不花身上。
德川雄男说道:“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吧。”
他手上的痕迹证明,他曾经试图逃跑,但失败了。
他不需要一个试图逃跑的投诚者,而且,他没价值了。
这么大的动静,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情报泄露的厉害,应该撤退的撤退,离开的离开。
就是不知道现有的围捕范围,有没有圈住他们。
德川雄男现在需要杀一个人泄愤,柳不花是现成的。
后者浑身哆嗦着,“长官,我手腕的伤是王爱民想杀我时,我挣扎的,不是我要逃啊。
您请相信我。”
“这个,已经,不重要了。”德川雄男摇摇头。
柳不花崩溃了,突然吼道:“我在想,在想,他肯定需要一个落脚点。我可能知道,知道的。”
德川雄男军刀高高举起。
柳不花喊道:“我想起来了,他们之前来这里的落脚点,那是个隐秘的地方。他们五人都住在那里!我们把路都围了起来,王爱民又不敢回家,肯定会往那里去的。
这个地方是清除了叛徒后才换的地方,长官你们肯定不知道啊。”
德川雄男收了刀,长长吐了口气。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不知道能不能把握住。
他感到了疲惫,第一次。
今年,特工总部成立,军统中统大量特务投诚,战场上收敛的伪军更是不计其数。
为什么谍战这一块还是如此艰难。
他们像是打不死的蟑螂,总是不断挑衅着他们。
一个没被打死的新四军就这样跑了。
花费那么多心血和兵力,就为了搞定一个新四军。
而且他还不一定有那么大的价值。
而这个柳不花,根本就是个地位不高的人。
即便是投诚,也没有切实的情报。
郑成虎真的没走么?
常大伟真的是赤色资本家么?
他的那些金银细软值钱的东西,真的是自己兑换了交给新四军的么?
虽说人人都带着面具,但这个面具下的真面目,本来应该挺清晰的。
回去的路上,德川雄男开始思量。
租界的洋行企业不少,黑龙会的浪人对很多洋行重要人物都了若指掌。
哪些只认钱,哪些有一定的政治倾向,喜欢私底下谈古论今,讨论时政。
这个常大伟他没有印象,没有印象就代表着他并不是那种值得注意的人。
但是,这个密室,这些操作,又似乎证明着,他就是中共地下党在租界的钱袋子。
如果他是,那么这样的人在租界还有多少?
德川雄男感到了些许疲惫。他坐在车上,闭上了眼睛。
王爱民静静站在那栋小民宅里。
之前他们在这里有过短暂的停留。
自己在日本人面前露过相,上海市无法停留,自己在这里,也很快会转移。
那个柳不花.......
他现在只剩下佩服。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价值,值得如此大费周章的救助。
他早就做了为革命献身的觉悟。
“嘟嘟嘟”敲门声响起。他有点警醒,随即看见李默进来。
他见过这个人。
在那个货仓。
李默的一个手有些别扭的垂着,递给王爱民一个布袋。
“有人托我给你。”
王爱民接过袋子,打开一看,是一个小小的号角。
冲锋号!
号身斑驳,显然是别人用过的东西。
李默显然之前没有打开过,他惊讶道:“号?”
王爱民那双手摸着号身,声音低沉,“我之前是号手。”
李默点点头,“嗯,怕死,就不当号手了?”
王爱民脸色涨红,“才没有。我们部队没有怕死的战士。”
李默点点头,不再多言。
他上次跟赵一交手,虽然杀死了对方,但对方的分筋错骨让他现在手臂都用不上力。
他找了那些老师傅看了,还好他手臂粗壮如钢筋,不然几年都用不上力道。
不过也得休养一段时间。
王爱民脱离了险境,又交到他手上这件东西。
他的任务就结束了。
他们地下党不参与新四军内部事务。
这件礼物,就是知道了王爱民被抓后,从新四军那边传递过来的,至于是何用意,他不懂。
也懒得知道。
“为什么,我突然变得那么重要?战场上一颗子弹就能解决我?”
王爱民还是问了出来。
李默看了他一眼,“如果有条件,我们会争取救出来每一位同志。
而且,你去过货仓,更应该救你。”
货仓,看来很重要。
王爱民问道:“那为什么让我们去货仓?明明可以安置到别的地方。”
李默摇头,“我不知道。
或许,是让你们觉得我们以诚待人。我们本就是一家人。
或者,是让你们知道我们发展的很好,能够源源不断的给你们提供或大或小的援助!
可能,因为你们马上就要安全转移,所以不担心情报泄露。”
李默说道:“我只是个普通的同志,做好我该做的工作,就是对组织最大的贡献。”
他看向王爱民手里那个冲锋号子,说道:“既然号子这个时候送来,可能,在他们眼里,你的这份工作,做的并不是很好。”
王爱民握紧了号身,一言不发,都没发觉李默何时离开。
他是主动从号手的身份下来的,很多人都不理解。
就像他自己也不理解,自己可以身先士卒冲锋杀敌,却无法看着那些同胞战友们,在自己的冲锋号下,一批批倒下,再无声息。
无数次鏖战,只要最后发起冲锋,冲锋号一响,就有刚刚有说有笑,甚至刚救了自己的战友永远倒下。
苟活的自己,在打扫战场,收敛他们尸体的时候,总会头晕眼花,手脚发麻。
为什么,
会有战争啊。
什么是战场,就是大型的绞肉机。
那段时间,他摸着冲锋号烫手!
冲锋号一响,请诸君赴死。
好悲壮。
他承受不了。
他甚至没有勇气吹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