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明,楚涟涟扔下资料,踩着高跟鞋踏踏踏离开。
郑开奇在一旁的办公室睡了一晚,楚秀娥也在旁伺候了一晚。
那边,两位中佐迷迷糊糊中,接到了确切的名单。
柳不花提供的名单中,筛选出了一个叫常大伟的人。
一大早,特工总部就查到,此人今天在洋行请假。
一个从不请假的人请假了,那么必须有要紧的事情。
跟新四军师长对接,就是一个很要紧的事情。
一旦做了决定,特工总部这部精密的仪器就开始了运转。
也没跟租界打招呼,直接便衣出动。
结果,那个常大伟确实请了假,但在他家周围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最后特务无痕迹的搜查了他的家,就是不见人。
此人是法租界最大进出口贸易洋行的襄理,负责所有跟银行的对接工作。
平时看不出任何政治倾向,也没有任何异常的迹象。
毕竟是异地作战,特工总部没有大张旗鼓,只是趁机胁迫了几个职员和同事调查。
同时,租界的黑龙会影佐出面,跟洋行老板,沟通了些事务。
得到的情报就是,此人不仅不可能是赤色资本家,甚至于平时的手段颇为脏乱阴险。
但在特务来看,越是这样的人越是隐藏的很好的大恶。
整个上午毫无收获,负责此案的郭达和宪兵司令部神也净身商量。神也净身再次通过渠道查了最早的情报来源。
昨晚请假的确实是本人,而且语气急躁,丝毫没有平时的从容。
一层迷雾盖在众人头顶。
临到快中午时,发生了一件事。
这个常大伟还酷爱股票,有人拿着他的账户,抛售了一大笔值钱的股票,比市价偏低,瞬间被秒走。
这笔交易额超大的交易很快就被惦记,等日本人去查,股票公司给出的答复是已经交易成功,去了账户所在的渣打银行,银行说十几分钟前刚有两人取走了这差不多价值一辆汽车的英镑。
在租界,英镑,美元都是抢手货,换成足量的黄金只需要一个转身。
特工总部这边要求看具体交易信息,被拒绝,即便是租界有名的流氓社团黑龙会出面,渣打银行也只是说了句:客户亲自打的电话,派了两个人拿走了那笔钱。
情况已经明朗的不能再明朗了。
常大伟做的是进出口贸易,物资进出一笔加一笔。
又在郑成虎停留在上海阶段突然请假,大笔现金套现!
要知道在皖南那一片,可没人认股票英镑的。
就是现大洋和法币。
法币不是法国的货币,是当时国民政府发行的法定货币。
当时市面上存在的货币,有共产党在北边根据地发行的货币,国民党国民政府的法币,日本人的日元,租界各国的钱币,然后是大洋,袁大头,以及金条,银票。
当然,能够以物抵钱的东西也有,鸦片,也就是烟土。以及西洋的稀罕玩意。
雪茄,红酒,汽车,名表。
都是能明码标价,在上海滩所有当铺,都能换高价。
但离开了上海,就属于阳春白雪,必须束之高阁。根据地里,谁要这些东西?
得知在股票交易中心换取大量现金后,特工总部又开始把目标对准了据此不远的各种当铺,并且通过黑龙会知道了附近的地下黑市。
结果都听说,上午就有人打电话预约,到了中午分别有人提着金银细软,珠宝玉器,以及各种值钱的东西来兑现。
因为提前打过电话,所以当铺,黑市都准备充足。
而且因为是大客户,为了下次合作,几乎都没怎么杀价。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特工总部几个前后脚的队长暴跳如雷!
就差一点啊,就差一点。
根据时间,他们有理由相信,对方很有可能准备携款与郑成虎见面,甚至可能直接跟着新四军走!
为了不打草惊蛇,日本人按住了自己的冲动。叮嘱特工总部千万不要扩大范围影响到他人。
无数双眼睛在码头,在路道,不断地寻找。
特工总部审讯室,“常大伟可能去哪里?你们的师长可能去哪里?”
郭达在咆哮。
日本人也很焦虑。
这么大的功劳就隔着一层纱,但是就是看不清。
柳不花一挨打就哎呀,一哎呀就能想点什么出来。
哭爹喊娘的劲头让狱警都觉得不好意思。
人都说女人是水做的,这里面也抓过不少女人,但这么能叫唤的,就这一位。
这就是个充了气的娃娃,一捏就叫那种啊。
充气娃娃柳不花想起来,“好像说是他有个女人在上海住着,不在租界。在虹口附近。”
在虹口,那是自家地盘。
日本人拿着柳不花的描述画出的画像,虹口满大街找,终于有一个人跟一个貌似常大伟的人擦肩而过。
这就开始了猛追,遍地找,还是没找到。
审讯室里柳不花再次想起了什么,“我想起来了,当时郑师长曾经嘀咕,在虹口见面太危险,都是日本人,他们最终的见面地点好像是洋泾浜。”
日本人没了耐心,很是用皮鞭调教了他一阵子。
“洋泾浜,洋泾浜那边有个隐秘的地点,那里是常大伟的秘密书房。
真的,我记起来了,我记起来了。我讨价还价无非是多要点好处啊。各位长官,别打了,别打了,要死了,要死了啊,停下来吧。”
柳不花再次哭嚎,最后,他表示,“我跟踪过他,我知道地点的,我带你们去啊。”
郭达恨恨,“他妈的,被你溜了一天,该死的玩意。这次再不老实,直接让你死。”
“不会了,不会了。”柳不花有气无力。
郭达着急去日本人那邀功。
这一整天的折腾本就觉得快没动静了。
突然听说常大伟有个隐秘的书房。在洋泾浜。
洋泾浜是租界和南郊真正的分界点。那里有传教士的教堂,那是接近上帝的地方,但那也是恶魔和魔鬼最多的地方。
三不管,乱糟糟。
既然柳不花喊着亲自带队去,众人自然同意。
不过柳不花有个要求,“带着我的爱民兄弟吧,让他亲眼看见那位师长被抓。”
王爱民吱哇乱叫,愤怒暴躁,被枪托打晕了过去。
这样恶心新四军的事,自然是不错。加上是柳不花的恶趣味,又是他带队,就同意了。
无所谓的事情。
众人忙碌了一天没找到目标,都把这所谓的书房当做了最后的指望。
日本人出动了押解车一辆,两辆军用货车,两辆三轮摩托和两辆轿车。
浩浩荡荡,争取以石击卵,一击毙命。
必须抓住郑成虎和常大伟。
很快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杂乱的棚户区。
柳不花哎吆哎吆浑身疼痛的被拖了出来。
“快,指出来。”
德川雄男喝道。
“就在前面,拐角处就能看见一个孤零零的民房。
黑色木门,墙面是黄土石头的。”
很快,侦察兵就回来汇报,确有这样一栋建筑。
“不过,面积很小,根本无法藏人,更没有书房。”
监督柳不花的士兵就要从后背继续干他,他连忙摆摆手,“我亲眼看见的,亲眼看见的。进堂屋,右手边有水缸。就是在水缸附近,有通往地下大书房的机关。”
事到如今,没有别的方法,长官一挥手,就有擅长此道的人冲了出去。
这次时间有点长。
半个小时差不多,夕阳西挂,有了火烧云。
柳不花在几个长官身边说道:“我绝对没有胡说。真的,他们在此见过一次面,我当警卫的。
长官,太热了,让我进车里吧,好不好?一出汗,伤口火辣辣的疼啊。”
那边,士兵回来报告:“发现密道,有厚重铁门阻拦,我们听了听,里面有隐约的声音。”
晴川胤浑身一震,大喜过望,“什么声音?”
“报告,听不清楚,我们没敢弄出声音。没往里突破。”
士兵画出了内部的简单构造。
众人稍微推测,地下世界的空间不少于好几间办公室的面积。
“这里有蹊跷,正常人不会在这僻壤花费大力气盖一个地下密室。”德川雄男对晴川胤说道,“阁下,您认为呢?”
在战斗面前,两人抛下了成见。
晴川胤点头,说道:“都是地砖和水泥的构造,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这里应该就是上海地下党秘密会见赤色资本家的据点。”
再次商量后,都猜测,已经做好资金转换的地下党应该就在地下密室里。
“等,还是突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都认为夜色中容易逃脱了敌人,决定打草惊蛇,引蛇出洞。
两个战斗小组分两批。
一批蛇形进入,下去密室,强力攻入,另一批在院子周围设下天罗地网。
不让一人逃走。
怕车子的声音惊动他们。
除了汽车和摩托,其他车辆原地待命。
“长官,那两个新四军,怎么办?”
“就在押解车里等着,关键时刻,还需要他们放话。”
“嗨。”
押解车外面留下两个士兵,里面有两个士兵近距离看管柳不花和王爱民。
车子缓缓到了拐角处,藏在了阴影中。
德川雄男下来,往前看,正好看见那个黑门的小院。往后看,能看见押解车和军车。
还不被太阳晒。
绝佳的味道。
一支小队已经悄无声息靠近,在之前巡逻兵的带领下,领先的人已经下去了地道。
领队的事神也净身。
他看着全体水泥装饰的地道,心下震惊。
这里至少有几年的时间。他看见不少的水泥裂缝。
“这里的地下活动很频繁。”
南郊,白玉裁缝铺。
鬼姑下午睡的很沉,睡过了头,等醒来时,有些头晕眼花。
与白玉共枕一床,关系比以前亲近了不少。
白玉正在纸上画着旗袍的图纸,突然想起来什么,说道:“我记得以前,您在图纸上,也是高手。在进入军统前,您是在讲武堂也学习过。”
“嗯,我有很多资料,都在之前的地方,抽空可以给你看看。”鬼姑没有过度谦虚,说道:“身为一个军人,百行通挺好。”
“您长时间在南郊,那里没事么?”
“没事,那里没有太多要紧的东西。”鬼姑说着,“而且,那个地方,很安全。”
“上海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么?都是日本人的眼线。”白玉柔声道。
鬼姑决断道:“我那个地方,日本人的眼线也渗透不下去。”
因为在地下啊。
洋泾浜,押解车。
王爱民用仇恨的眼睛盯着咫尺之外的柳不花,他不清楚,这个突然冒出来对自己很熟悉的人,究竟是谁。
他这样折腾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想受罪,在审讯室里受的罪也不少,说他怕痛,在车上那双眼睛一直盯着日本兵的长枪。
在审讯室哭爹喊娘各种怪样,惹人瞧不起,一旦没有军官的注视,他就很沉默。时而盯着自己,时而看着自己的手。
两人的手都被牛皮筋紧紧束缚,越动越痛,越痛越紧。
“喂,你过来!”
柳不花突然开口了,对里面的其中一个日本兵说道。
王爱民吃了一惊。
那个日本人也是一脸懵逼,“纳尼?”
另一个看了一眼,就专门透过打开的后门看外面。
一个在审讯室经不起刑讯的叛徒,又被控制着手,能有什么事?
那个日本兵到了近前,居高临下俯视着柳不花,脸色不善。
“达——”
他刚张嘴,就感觉一双铁拳打在自己裤裆,一阵无法形容的剧痛传遍全身!
像是一柄铁锤敲碎了鸡蛋!稀碎成汤。
他忍不住萎靡下蹲,又是一个铁肘直接干在他太阳穴上。
鬼子直接倒地,在押解车厢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王爱民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柳不花对他嘿嘿一笑,双手变换着各种姿势,他脸涨红,突然吐气开声猛地一扯,两只手从牛皮筋中脱离出来。
对着那边冲过来的鬼子来了句,“惊喜!”
直接冲了上去。一只手狠狠抓住鬼子扣住扳机的手,不让他开枪,顺手扯下长枪上的刺刀,划破了对方的脖子。
又返回去,刺刀一丢,直接插入之前昏迷的鬼子的前胸。
“呼——”留不哈擦着额头的汗,“有惊无险,有惊无险。
就差二寸啊,他就开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