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的眉头深深皱起。他虽然是个女人名,却是个瘦俏的络腮胡小白脸。
“这是?”
瞪眼龙没在意,说道:“不是说了,替朋友处理点事情。”
刘芳撇撇嘴,“什么朋友啊,处理这种事情?”
“养了几十号子人的朋友。”瞪眼龙说道。
他在说实话。
刘芳也认为他在说实话。
不过却是两种实话。
刘芳笑了,“刚前不久接到电话,说追踪两个人,都受了伤,一男一女。”
瞪眼龙笑了,“你们日本人的地盘,真够乱的。够你们忙乎的。”
刘芳看了看后排的女人,“你们租界也没好到哪里去。”
那边,一个伪警敲了敲后备箱,“开箱看看。”
瞪眼龙皱起眉头,有些不耐,看向刘芳:“怎么?”
刘芳笑着说道:“都是职责所在啊,邓警官,不好意思啊。”
“好说,礼尚往来就是。”瞪眼龙熄火,拿了车钥匙下车,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枪。
“妈的,老子怎么主动揽了这档子破事。”他在心里骂着自己,却发现自己没有多少悔恨的情绪,反而心里热乎乎一片,像是有东西在燃烧。
“邓警官的礼尚往来是?”刘芳嘿嘿笑了。
瞪眼龙淡淡说道:“没什么,哨卡巡查么,不就这样?”
刘芳心里嘀咕起来,他看得出瞪眼龙不耐烦有些生气,但是,这是日本人的地盘,不是法租界!
不过,他心里有些不对劲。
对方的表情,不简单。
难道他知道,跟吴四宝合伙在租界做些勾当的人,是他?
刘芳是跟着吴四宝做生意,赚点油水的。
如果因此此事,吴四宝的货物进出租界费劲,自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吴四宝现在是李世群的心腹,可不能惹他。
“行了行了,太君让抓一男一女。都受了伤,不是一个独身的尸体。邓警官一直在哨卡值守,刚下班。
不可能的,就不打扰邓警官的时间了。”
警员们这才散开。
瞪眼龙眉头皱的更深,“有毛病一个个的。”
上车,发动车子,从容离开。
一个警员凑了过来,对刘芳说道:“头,不是说这次日本人和特工总部让严查么?就这么放他走了?”
刘芳淡淡说道:“一个法租界的巡长,呼风唤雨的,吃饱了撑得搞抗日?
没见他肆无忌惮的样子么?
留个好面,咱们以后进出租界,不也是方便么。”
“还是头英明!”
“马屁少拍,盯好了。”
那辆巡警的车在进入南郊警署所在的凤凰街后,就打开了远光。慢慢行驶。
此时,郑开奇接到了齐多娣的紧急提示声音。
没打通,响了几声挂了。
他整个人精神起来,肯定是出事了。
“嗯?”他察觉到了外面的灯光。
南郊警署对面已经开始骂骂咧咧,就有巡警冲了过去。
冲到半路,车子已经掉转头离开。
他们又骂骂咧咧回来。
“阿奎,去看看。”
早就在旁等待的阿奎出了门。
外面从后视镜里看见一个高大青年出来,瞪眼龙就放了心,开车离开。
他以为是那个高大身材的“未亡人”顾东来。
阿奎一路小跑过来,就掉头回去,说道:“一男一女躺在地上,离死不远了。”
郑开奇皱眉,想起刚才的电话,难道齐多娣的意思是,这里要有需要接应的情况?
“走。”
让阿奎开动了车子,到了近前,他立马看出来是小刀和欧阳翠莲。
“带上车。”
阿奎是半个医生,说道:“气息都很弱,少爷,他们需要去医院。”
“你回去吧,我带他们去。”
他要去老雷那,涉及到外人的事情,他都不会让阿奎知道。
因为阿奎太忠心了,为了周家的人,他谁都会不放在心上,都可以交易,出卖。
这是周家的处世哲学。
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阿奎绝对会出卖老雷,如果可以保住自己的话。
他自己驱车离开,阿奎回到菜馆,看见少奶奶站在那,有些焦急。
“出事了么阿奎?”
“嗯,有人受伤,少爷认识,开车送走了。”
白冰低声道:“这样啊。”
郑开奇两脚油门到了老雷,抱着欧阳翠莲就踹开了门,“老雷,老雷,救命。”
老雷吓得从床上就蹦了起来,以为鬼子又犯病冲锋了。等听清楚郑开奇的声音,骂骂咧咧就往外走。
“浑身是伤你找死啊,深更半夜不休息——哎呀,我的儿。”
看见郑开奇抱着个女人进来,一看那姿态就是半死不活了,还以为是白冰。
“别哭丧,还没死呢。”
“你懂个屁啊你。”老雷穿着睡衣到了近前一看,气也不喘了,手也不抖啊,甚至有些生气,问道:“这谁啊。”
“一个,朋友。”
“一个朋友?聊到深更半夜的朋友?”
“我是睡了,别人送来的。”
老雷脸色好看了些,嗅了嗅鼻子,“你身上有两个人的血腥味啊,那个人还是敌人?”
郑开奇这才想起来,“车上还有一个,老雷你去报过来吧,我没力气了。”
“抱女人你有力气是不?”
老雷气呼呼出去,把小刀抱进来。
说道:“就我自己,这女人我看了,胸口有血,大腿也有血,我不大好收拾,你来把。”
郑开奇一瞪眼,“你是医生,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好好干,老雷,我在外面等着。”
“不行。这两人都需要救治。你得找个帮手给我,不然你选一个死。”
“要么你帮忙,要么你把他们送大医院,要么,你选一个死。”老雷说道:“ 我没开玩笑。”
“不行,我不合适,人家姑娘家。”
“哼。装,恨不得三妻四妾吧,这小姑娘一身媚骨,多少男人馋呢。”
郑开奇没接话,说道:“你来吧。医生治病,无可厚非。”
老雷继续摇头,“你抓紧时间定,她的命可没她的骨头那么硬。”
郑开奇一咬牙,说道:“那你先用什么法子控制住她的病情,我回去把冰儿叫来,让她给你打下手。她是女人,没问题。”
老雷还要说什么,白冰推门进来,“奇哥,我来了。”
看向男人的表情满是爱。她在外面听了好久。
“你怎么过来的?”郑开奇又惊又喜。
“我不放心,阿奎就带我来看看。”
门外站着肩扛竹椅的阿奎。
郑开奇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让白冰在这里帮忙,自己就退了出去。
白冰看着病床上衣服都塌了的翠莲,浑身冰凉。
她自然知道她在干什么。
“傻丫头,还不来帮忙?”老雷在旁边提醒。
白冰解开莲芷的衣衫,老雷过来一看,伸手一按,女人在昏迷中痛苦的皱眉。
“嗯,还好,还好。就是失血有点多。”
又看了裤子上的伤痕,并不大。
白冰松了口气。
老雷已经开始收拾小刀的伤势,意味深长道:“他的身边,有很多优秀的人啊。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个个都敢拼命。
你看这个小个子,后背的伤口,换一个人当时早就昏迷了。他坚持到了现在。”
“还有这个女娃,失血不少。腿上这个伤口,应该是途中防止昏迷,自己捅伤自己的。”
老雷叹了口气,“要想在他身边久待,是需要付出很多的,丫头。”
老雷不懂政党,不懂革命,除了妙手仁心,他就是个普通人,普通到只需要一个安稳日子就很满足的小老百姓。
他见惯了军阀,见惯了争斗,国民党起初是多么的正派,后来是多么的黑暗,他们都有目共睹。
他只知道,任何东西都是从好的开始,慢慢变坏的。
不管这混小子背后的势力是什么,他的工作性质都是如此。
革命。
革命就需要队员,革命就需要同样舍生忘死的同志。
一个美貌无双的妻子,只能舒缓他的神经,却无法给他提供助力。
白冰很努力,这种努力隔靴搔痒。
起码老雷是这样认为的。
他相信任何男人都是务实的,在最关键的时刻,他可以做出取舍。
这就是老雷的担心。
她确实对白冰另眼相看,希望她能过好日子。
但是他又不敢多说,他是外人,女人是情网里的女人。
言多必失,还容易起反作用。
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开始专心治病。
郑开奇在外面一等等了一个多钟头,老雷才出来,说道:“急需要血浆,就是那种什么血型的那种。”
郑开奇点头,“不过,不知道血型啊。”
老雷却给出了结果,说道:“按照我说的去买就行。
你出面还好一些。”
郑开奇半信半疑。
阿奎在旁说道:“有一些中医,在知道现有血型的情况下,可以通过血腥味,品尝分辨出来大体血型。”
郑开奇瞪大了眼睛,“这样也行。”
老雷冷笑,“你以为我是浪得虚名?”
他看了眼阿奎,“你倒是知道些东西。不过太丑,不符合我的要求,继承不了我的衣钵。”
阿奎笑了笑。
“还有。”老雷说道:“那个男的,已经差不多了。倒是那个女娃,子弹我取出来了,卡在了肋骨缝中,但是一些碎肉和骨渣,需要仔细处理。
我一个老家伙也不合适,你去找个女医生吧,需要扯开胸衣,坦诚相见。”
郑开奇有些犹豫,老雷说道:“目前伤口不会恶化,但是需要尽快。两小时内问题不大。如果实在没有,就只能去租界,那里日本人管不着。不过,女医生少之又少就是。”
郑开奇想到了一个人,抓紧点头,“血浆我现在就让人去,至于女医生,我试试吧。”
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去租界。
反正陆军医院是去不了的。
叮嘱阿奎去联系股东来,他自己去往叶家别墅。
希望梦溪还在。
去了叶家别墅后,在外面按了门铃,就有管家出来。
这位管家像是从来不需要休息,每次露面都是精神奕奕。
“郑科长,自从小姐离开,您有段时间没来了。”
“我找一下梦溪小姐。”
管家的眼神深邃,“这么晚了,您找小姐干嘛?”
“有些事情,需要她帮忙。”
“哦,大小姐离开后,梦溪小姐很快就离开了。”她说道:“新的董事长现在住在这里,要不要见一见?”
“不用,不打扰了。”郑开奇知道是齐多娣的姐姐。她又不懂医术。
郑开奇耽误不得,就要离开,却被那女管家喊住,自己进了房间很快就折身出来,“梦溪小姐临走时说过,您要是来找他,就给您个地址,您如果不来,也就算了。”
她出来一张纸条,郑开奇赶紧接过,问道:“叶小姐那边,传来消息了么?”
管家摇摇头,“如果您知晓,还希望您知会我们一声,我们都很惦记她。”
“好的。”
郑开奇马不停蹄往梦溪的住处去,这里是一个普通的弄堂。
而且是上海比较少见的,木制的三层楼那种。
应该是有一种名字,郑开奇没上心。
敲了下门,就有个男人警惕,披着外套来开门,“找谁呀。”
“我找梦溪小姐。”郑开奇心想,面前这个男人得有四五十岁,是梦溪的父亲?
“梦溪,不认得呀。”男人有些疑惑,“哎呀,大晚上的,你能不能晚个两个小时过来,天就亮了呀。
我们还要上班的呀。
不光是我们住的,我们的租户也还是需要休息的呀。”
说着话,他后面露出来半张脸,是一个有些害怕的女人的脸。
“梦溪我记得呀,上面的那位施小姐,小名就是梦溪的呀。”
男房东满脸警惕,“喂,这大黑天的,你找一位女士是不是不大合适?我告诉你,我们可是为我们的房客很负责的你晓得不?”
郑开奇拿出两枚银元,“通融一下吧,我们是朋友。”
很快,他站到了三楼门口。
敲了敲门,没人理会。
再次敲了敲,先是一个女人警惕问了句,“谁?”
郑开奇答了声,门就打开,浑身酒气穿着睡衣的梦溪双目放光,“郑开奇!你来看我来了?”
被刺鼻的酒气熏得,郑开奇差点没吐出来。
“这个样子怎么干活?”
他微微皱眉,梦溪一把拉了郑开奇进来,醉气熏熏说道:“好你个郑开奇!
什么时候要了我的地址!却选择这个时间来,你,你是何居心你!
叶小姐走了,你就不老实了你。”
郑开奇皱眉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喝再多的酒你也不能趁机欺负我,我可是黄花大闺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