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开奇把电话打了出去，齐多娣在对面回道：“怎么？又有事？”
“这么晚了，你那位电话局的小朋友，还在工作？咱们说话没问题？”郑开奇不懂这些光电原理。
“没事我挂了。”齐多娣有些恼怒。
郑开奇在那说道：“哎呀，我就纳闷了，怎么一谈起电话局那位你就着急忙慌的，怎么个情况？”
“少扯没用的，说事。”
郑开奇实在是好奇，不过眼下有事要解决，他就不再多言，想着改天让人查查电话局那位小姐，姓什么来着？
“我送了钟吾最后一程。”
“还有，今晚出动振邦货仓所有人，务必把现在租界和上海日占区范围内所有寺庙全都翻一遍。”
齐多娣愣住，在电话那头等了许久，问道：“为什么？有什么问题？”
“东来被陷害了，就是一个五十来岁，消瘦的和尚做的，约莫有一米六七左右，干瘦，身穿......”
根据顾东来的记忆，他说了和尚的特征。
齐多娣犹豫片刻，说道：“即便如此，也不用如此急切吧。不是说我不在意东来同志的感受，不过今晚已经这么晚了，是不是可以延迟到明天？”
“老齐，你听我说。偷袭东来的和尚，十有八九是教授的人，而且很有可能是十三太保之一。
这是教授的报复手段。
我们知道了，就要给他迎头痛击。
要趁他精神松懈的时候，一举击溃他的自信。
以后他在特工总部难免与 其一起工作。
我要让他丝毫不敢惹我，不敢得罪我，这样我的工作才好开展。”
郑开奇说道：“那和尚既然穿僧衣僧袍就出来行刺，那么，他就是和尚。
教授多么谨慎之人，自己狡兔三窟，绝对不会带如此明显之人。肯定是从周围寺庙调出来的。”
齐多娣明白了，“好，那我来安排。”
郑开奇说道：“这次情况特殊，教授事后肯定知道是我的人干的。
如果成功找到此人，立马杀死，不要转移，不要审问。
还有，我们的同志不能出现任何纰漏，一旦被他的人记住，以后就可能是个大漏洞，我的身份就会很危险。”
齐多娣点头，“彻底明白了。
那就做的漂亮点，也算是，送钟吾同志一程。”
郑开奇愣了愣，笑了：“用汉奸的血，祭奠革命的英灵，挺好。”
郑开奇挂了电话，看着身边的楚秀娥。
即便楚秀娥之前做过那么多的心理猜测，甚至参加过类似的集体行动。
但郑开奇从来都不告诉他对方到底是什么人。
但这次的电话，他没有丝毫回避，甚至是主动让楚秀娥听见。
楚秀娥确实愣了会，问道：“对方是什么人？”
“你猜。”
“不是中统，就是共产党！”女人惊疑不定。
面前的男人实在是太神秘了。
郑开奇说道：“秀娥，不管是军统，还是其他组织，都不允许三妻四妾。
违背了，是有家规的。”
楚秀娥一咬牙，“不就那点事儿么？痛快点，生米煮熟饭，看谁能怎么着？”
伸手就去扯男人身上仅存的那点布料。
郑开奇慌忙阻拦，“冷静啊。”
在旁看了半天的阿奎终于发声了，“需要帮忙么？”
楚秀娥悚然一惊，才想起现在阿奎还在。
她有些冲动，对郑开奇说道：“我不要名分。”
“这是名分不名分的事儿么？”郑开奇低声吼道。
楚秀娥摊开了，胆子反而大了些，“你不用那么点声音，小姨肯定赞同，冰儿也不见得就反对。”
“越说越离谱——
“咔嚓”一声，玻璃碎了，一个小石子落在屋子里。
“谁？”
阿奎冲了出去。
被这一打乱，气氛彻底没有了。
郑开奇说道：“今晚你跟冰儿睡去吧。
我在一楼跟阿奎凑合一下。”
楚秀娥气势一松，倒是郑开奇主动扶住她肩膀，“等哪天打跑了鬼子，像你这样的，找个正经人家的公子哥，那还不是一抓一大把？”
一抓一大把？
楚秀娥还就真伸手，一抓一大把。
转身离开，“你不答应我就上去找小姨。”
那边阿奎进来，“跑了，是个女的。”
“不用管她，一个个的。”郑开奇有些生气。
齐多娣则亲自去了振邦货仓。
沈天阳已经提前组织好了人。
铁男说道：“正好大热天的，晚上实在睡不好，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已经被大家所熟知的齐多娣也不客气，直接拿出来两幅地图，“同志们。
今晚我们的目标，是一座寺庙。
上海现在总共二十五座寺庙，租界，日占区都有。
有千年古刹龙华寺，静安寺，也有几十年的古物。更有不少新出的寺庙。
你们分为四组，每组带五个人。
记住，如果遇到刀枪棍棒阻拦的，适时撤退。
遇到成组织枪械阻击的，务必全部歼灭。”
铁男看向降魔，后者自从被带回来后，到现在，已经彻底认清了事实，转投了队伍。
“你带一队去日占区，毕竟是和尚，你熟一些。”
最后定下来。
小刀和老道各带一队，过一遍租界的寺庙。
日租界则由铁男和降魔分别带队。
“你们的任务很重，时间很急，而且很有可能遇到重武器的阻击。
所以一定要谨慎再谨慎。”
降魔看了眼身边一个面无表情的高挑身材的灰布麻衣的女人，心想带着女人去任务么？
自己第一次，他不敢多言。
他不知道，就是因为他第一次带队出去，所以才会跟着一个监督他的人。
两辆货车往两个方向跑去。
铁男开着车，在那问着降魔，这些寺庙。
“日本人不管么？”
“刚开始管，后来见没什么油水，也都警告了不准参加俗世抗日活动，参加了就是个死。
大部分和尚都是避世隐修的，不会掺和这些事情。”
铁男冷笑，“抗日不参加，怎么，日本人的活动就可以参加了。”
降魔小心翼翼说道：“估计是，被胁迫的？大部分寺庙，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啊。”
见铁男不说话，降魔在那兀自说道：“上海滩拢共二十五个寺庙不假。
分别是龙华，静安，玉佛禅，流云禅，护国禅寺，广福讲寺，居士林，法藏，元明，汇秀庵，无为寺——”
铁男不耐烦了，“你搁这报菜名呢？怎么不去说相声？
就问你，哪些寺庙比较可疑？存在藏污纳垢的可能？”
“这，都有可能吧。”降魔嘀咕着，“不过有个新开的寺庙，我觉得可能性还是不小的。”
“新开的？说来听听？”
降魔又摇头，“我感觉可能不大的。这个叫老庙的寺庙，今年刚刚建立，而且，我听说穷困潦倒。倒是那些日本日莲教的分院，还是很有可能的。”
“行了。你去那些地方吧。我就去这个什么老庙。”
两人根据地图分了各自负责的区域，铁男说道：“纪律你是知道的。”
“知道，知道。”降魔赶紧回答。
很快，到了瞪眼龙的哨卡，一见这车，他就有些头疼。
都这个点了出来。能干什么？
肯定不是送温暖。
铁男下了车，拿了振邦货仓的证件，“去码头，送点货。”
见他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瞪眼龙就一阵子无语。
这张脸就是通缉犯的脸啊，你们现在晚上出来都那么光明正大了么？
他看了看证件递了出去，提醒道：“你们最好在四点前回来。”
“为什么？”铁男问。
“四点后我们换班。”
“哦。”
铁男回去，驾驶着车离开。过了哨卡，铁男带着人就与降魔分开。
降魔选了日本人的寺庙。高大女人在后面跟着，后面还有几个工人同志。
十几分钟后，铁男看着面前一个十分寒酸的几间草房，“这是老庙？”
日本人的走狗能这么清贫就怪了。
他知道，自己可能猜错了方向。
“快，快，下一个兄弟们。”
今晚的目标可是不少，得加快进度啊。
不能被那个刚来的胖和尚抢了风头。他好久没杀汉奸了。
胖和尚降魔带人到了第一个日本佛教的寺庙，刚想着该怎么进去试探试探，别打扰了正常的人家的晚课，就看见两个和尚正兴奋的在月色下抬着一个兀自挣扎的麻袋往寺庙门口跑，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
虽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但那脸上兴奋的样子，很明显是犯了“贪嗔痴”，哪里有佛门弟子的样子？
很快，庙门打开，两人加那个布袋消失不见。
降魔正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只见身边那高大女人说话了。
布谷鸟说道：“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
大袖一甩，她奔跑起来。
陆军医院。
教授坐在病房里安静看着病床上的画师，背后，则站着一位枯瘦的和尚。
和尚正是暗算了顾东来的荤僧，他安慰道：“既然医生说脱离生命危险，画师就算是吉人天相。教授，你就别太担忧了。”
教授反而问道：“那个顾东来？”
荤僧说道，“我观察过他，也试过他的功夫，走的是形意拳的路子。挡不住我这三十年的掌功。”
教授有些不耐烦，他不管那些什么国术，什么拳架，“我要的是结果。”
“必死无疑。”
教授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些，缓缓点头。
他怀疑，偷袭画师的就是顾东来。
他与郑开奇的明争暗斗，到现在已经成了私人恩怨。
他不想让日本人管，也不愿日本人知道。
想必郑开奇也是如此想法。
“杀掉顾东来，就等于铲除他身边的保镖。”
教授说道：“看看他身边是否会有新人补充。明天，想办法杀掉他的妻子，或者他刚来的那个亲戚。”
“好。”
“你去吧，太晚了，寺庙里那些人也不好管，别再出什么乱子。”
荤僧说道：“那些人都不服管，虽然在日本人的寺庙里，但都我行我素的。时间长了，我怕会被有心人惦记上。”
“不用太长时间了，很快就能用上的。日本人有个计划，在租界会用到这些人。你且先不用太过理会。
记住，你的任务就是串联僧尼，成为我的力量。
等这边事了，再收拾那些不服管的寺庙。”
荤僧双手合十，低声喊了句“我佛慈悲”，转身下楼，坐着车子到了寺庙附近。
他下车，缓步前行。
月色下，一虔诚老僧脚步坚定。
在旁蹲守的降魔发现了他，老和尚也发现了他，就这样转变了方向，往降魔这里走来。
降魔如临大敌，让身边的人都隐蔽好。
在普通人的世界，女人，孩子，僧尼是弱势，但在某些圈子。
这三项，是最危险的。
比如眼前这个老和尚。
乱世的正常和尚哪有如此淡定，深更半夜走向在自家寺庙外待着的陌生人的？
所谓艺高人胆大，不过如此。
上面领导也说过，找寻的目标老和尚，颇有些功夫，都要谨慎。
降魔本身就是被日本人的枪炮吓破了胆，才自削功夫投靠日本人，在振邦货仓又是被铁塔彻底收拾了一顿。
现在胆子可是一点也不大，谨慎的很。
自己这边明明还隐藏了几个，自己的心跳还是咚咚咚剧烈起来。
“施主？”荤僧到了近前，问道：“不知有什么事么？”
降魔擦着脸上的汗，“途经此地，走夜路还是这么热，休息一会。”
“哦。寺庙里有素斋有热水，要不要进去喝点？不用客气。”
降魔后退一步，“老和尚不用那么客气，我杀生做饭的，怕进去反冲。”
“我佛慈悲，祥和之气厚重，不怕的。”
两人在那打着机锋，都侧目看向寺庙那里。
“砰砰砰”，寺庙里响起了枪声。
降魔脸色大变，手一挥，喝道：“冲进去。”
周围埋伏的五人也不再管这个干巴老和尚，就往寺庙里冲。
正经寺庙谁有枪？
荤僧眉头一皱，嘴里问道：“施主的朋友已经进去了么？”
降魔就要开口，眼前瞬间一黑。
僧袍蓦然遮天蔽日盖了过来。
他什么也看不见。
一个干枯的手掌从宽袍大袖中毒蛇一样窜了出来，一出现就迅雷不及掩耳。
降魔根本无法兴起躲闪的念头，只是靠着多年的练武本能，下意识抬了下手。
粗厚的手背跟对方的掌碰了一下。
“砰”的一声，降魔大和尚呼呼后退几步，掌背火辣辣的疼痛中带着神经被打断的痒！
“咦？”荤僧微微一愣，对方这肥胖的和尚竟然挺扛打，低头一看，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