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云楼,是昔日太子云阳的居所,紧邻着老皇帝处理朝政的乾元楼,处于皇城的核心位置上。云阳失踪之后,不知是因为阳云楼空出还是老皇对太子思念,此楼就成了每月大朝会必临之所。
即便是八皇子将那具遗体带回,朝会之所仍然被老皇定在此处。这也是梁辰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察帝京十二楼,不得不承认,十二楼在这皇城之中,倒是显得气派异常。
等梁辰策马赶到,楼前开阔的广场上,早已停驻了不少王公大臣的车驾仪仗。他们,构成了整个出云皇朝统治的核心。
见梁辰到来,这些王公大臣纷纷侧目,躲到两边,自动为梁辰闪开一条道路。
后方有驾辇奔驰而来,梁辰闻声侧首。
等驾辇停住,八皇子云业身披锦袍,从驾辇上下来。见到梁辰,走上前,对梁辰打招呼道:“归宁侯,你来的倒是挺早。”
“八皇子。”
梁辰下马,站于云业身前,两人在阳云楼前并立。
云业面带笑意,显得极为亲热,对梁辰拱手道:“帝京武试,还要多谢侯爷这位副主考的照拂,云业在此多谢了。”
“说来惭愧”,梁辰扶住八皇子,回道:“我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大的伤亡。不过好在也算不辱使命,将名单上的人都安排进了前三甲。”
“所以我才要多谢侯爷照拂。”
八皇子的“照拂”二字,咬得格外清晰,目光紧盯着梁辰的表情,试图从他的脸上捕捉到一丝破绽。此次武试,自己一系那几个好苗子身负重伤,甚至有些更是直接身死。云业想知道,这到底是老皇的授意,还是梁辰故意借老皇的名义为之。
“八皇子言重了,‘照拂’二字,实在敢当。武试秘境中,刀剑无眼,主考官是陈国公,他执意要考校诸生的极限,力求为陛下选拔真正悍勇之才。其意甚坚,其势难逆。我虽忝居副位,但终究无力阻拦国公之意。”
梁辰说完,故意发出一声微微的叹息。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人是云长道执意要杀的,我只是个副的,拦不住。况且我已经顶着压力,将你那些人都安排进了前三甲,你更应该感谢我。
“归宁侯误会了,我自是知道陈国公是父皇的人,也知你的不易。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云业脸上的笑容更盛,他看不出梁辰此话的真假。也不打算再继续计较下去,毕竟,武试中有损失的不止他一家,只要大皇子与四皇子同样受损,他就不算亏。
念头闪过,云业哈哈一笑。此时,铜钟响起,阳云楼的大门打开,百官鱼贯而入。顺势拍了拍梁辰的手臂,云业语气中显得格外亲近:“想必你是第一次来这阳云楼吧,走,我带你一起进去。”
“的确是第一次,云阳太子的名号,我可是如雷贯耳,很早就听说了。”
云业嘴角一扯:“你不仅是很早就听说了,你是很早就把他给杀了。”
脸上仍然保持着笑意,云业带梁辰踏上阳云楼的玉阶,进入其中。阳云楼,说是楼,其实只比梁辰的侯府小了一些,可以算是一个独立的小皇宫。
阳云楼一层,昔日云阳的的寝宫正厅,如今已被彻底改造成了肃穆的灵堂。
梁辰踏入其中,一股浓烈香烛火纸之味涌入鼻腔。光线被刻意调得很暗,巨大的素白帷幔从穹顶垂落,无风自动。厅堂中央,一具巨大的、通体由千年阴沉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椁,在无数盏长明灯烛的环绕下,散发着幽冷的光泽。
棺椁前方,紫檀木的神案之上,供奉着先太子云阳的鎏金牌位,上面以朱砂刻有“皇太子云阳之神位”几个大字。
先一步进入的众多官员,无论品阶高低,都垂首肃立,敛息屏气。偌大的灵堂,只剩下烛火燃烧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沉重的呼吸声。
“自先太子的尸身被寻回,父皇便命人在此处设置了灵堂。日日香火烛纸不断,凡是参与朝会之人,必要先在此参拜。”
云业说着,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敛去,换上了一副沉痛、无比恭敬的神情。整了整衣冠,走到神案前,从一旁侍立的小太监捧着的金盘中,取过三支手臂粗的、特制的贡香。
旁边早有太监上前为其点燃。云业双手持香,高举过顶,对着太子的牌位和棺椁,深深弯下腰去,一揖到底。
三拜之后,他将手上的贡香插入神案上那只硕大的青铜蟠螭纹香炉之中。青烟袅袅升起,带着浓郁的异香,弥漫了整个灵堂。
做完这一切,云业才缓缓直起身,脸上悲戚之色未褪,他转过头,目光自然地看向梁辰,对梁辰示意一下——该你了。
梁辰轻哼一声,缓缓摇头。
“外臣子罪域而来,恐怕就没有这个荣幸给先太子上香了。”
灵堂内本就压抑的气氛,因梁辰的这番话更沉了几分。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梁辰恍若未觉,直接转身走开。
云业赶上梁辰,语气中并未方才的悲戚之色:“侯爷,斯人已逝,拜一拜,也无妨的。这终究是对待先太子的礼数。”
“八皇子倒是拜的心安理得,云阳若是知道,不知道会不会感谢你给他上香。”
云业作不解状:“侯爷此言何意?我二哥为父北狩,不幸英年早逝,云业身为皇弟,拜祭兄长,自然心安理得。”
云业身后,诸皇子一一进殿,也如云业一般,对着云阳的灵位上香叩拜。有司礼内侍一一记录诸位皇子的言行。
等所有人都祭拜完成,有一内侍看向梁辰,示意梁辰上前祭拜。梁辰负手,看向那名内侍:“本侯方才的话,公公没有听见吗?”
“归宁侯,圣上谕旨,所有参与朝会之人都要祭拜先太子。没有人可以例外。”
“是吗?”
梁辰转身,双手挥动袖袍,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冠:“既然如此,那这朝会,我怕是也没有荣幸参加了。”
“诸位同僚,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