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看门人化作漫天尘埃,那股笼罩在整个花园上空的、令人窒息的诅咒气息也随之烟消云散。
虽然天空依旧是那病态的黄昏色,但空气中那股腐败的气味却淡去了不少。
通往晨曦酒庄主楼的那扇厚重橡木大门,伴随着一阵“嘎吱”的声响,缓缓地、自动地敞开了一道缝隙,仿佛在邀请他们进入。
“看来,我们是拿到‘入场券’了。”丽莎拢了拢因刚才的战斗而有些散乱的长发,语气中恢复了平日的慵懒。
空点了点头,收起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门后的景象,让做好了心理准备的三人,齐齐愣在了原地。
这里……完全不是他们想象中那副破败不堪、蛛网遍布的恐怖模样。
相反,这里被装点得……甚至可以说是过分的精致与整洁。
脚下是柔软厚实的、绣着暗红色花纹的昂贵地毯,一尘不染。
墙边的壁炉里,火焰正静静地燃烧着,将整个大厅映照得温暖而明亮。所有的家具——无论是厚重的书架、华丽的沙发还是精致的茶几——都被盖上了名贵的、带着流苏的丝绒布匹,仿佛是为了防止落灰而精心保护起来的珍宝。
墙上挂着的相框,桌上摆放的花瓶,甚至连窗帘的褶皱,都看不见一丝一毫的灰尘,干净得仿佛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细心打扫。
这诡异的景象,与外面那个如同坟场般枯败的花园,形成了极致而强烈的反差。
“这……这是怎么回事?”
空环顾四周,心中的困惑甚至超过了刚才面对守园人时的紧张,“外面明明已经……变成那个样子了。”
“太干净了……干净得有点不正常。”
丽莎的目光在那些盖着布的家具上一一扫过,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芙卡洛斯也从空的口袋里探出头,小声地嘀咕道:“里面的空气可比外面好闻多了……”
就在三人为这内外景象的巨大差距而惊异之际,一阵沉重的、极富节奏感的脚步声,忽然从二楼的楼梯上传了下来。
“咚……咚……咚……”
那脚步声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跳上,在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三人立刻屏住了呼吸,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通往二楼的那个被阴影笼罩的楼梯拐角。
“该不会是……”丽莎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神紧紧地盯着那个拐角,“按照《美女与野兽》的故事发展,住在这里的,应该只剩下那位被诅咒的‘野兽’,也就是……”
她的话还未说完,一个比脚步声先到的、无比熟悉的、带着标志性性冷淡语调的声音,便从阴影中传了出来。
“是我。”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听到这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和语气,空和丽莎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不少。
他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如释重负。
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模样,至少……
他还是那个迪卢克·莱艮芬德。
随着话音落下,那个身影终于从楼梯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完全暴露在壁炉温暖的火光之下。
空和丽莎的瞳孔,都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亲眼看到这一幕时,那份视觉冲击力依旧让他们难以言喻。
他,确实还是迪卢克。
那标志性的、如火焰般燃烧的红色长发依旧醒目,只是比平时更长、更显凌乱,随意地披散在肩后。那张俊美而冷峻的面庞轮廓也未改变,眼神依旧锐利如鹰。
但是,在他身上,也确确实实地发生了“野兽”般的变化。
他的头顶上,生出了一对漆黑的、如同恶魔般的弯曲犄角,闪烁着不祥的暗红色光泽。
他的双手,指甲变得尖锐而漆黑,更像是猛兽的利爪。透过敞开的领口,可以看到他脖颈和锁骨处浮现出一些暗红色的、如同岩浆冷却后形成的坚硬鳞片。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后那对收拢着的、巨大的黑色蝠翼。
蝠翼的边缘带着几分破损,如同饱经风霜的战旗,静静地垂在他的身后,随着他的走动而轻微晃动。
迪卢克缓步走下楼梯,那双红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空和丽莎,最后在丽莎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你们来了。”他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看来,外面的‘园丁’已经被处理掉了。”
“迪卢克老爷……”空看着他此刻的模样,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坐吧。”迪卢克没有在意他复杂的眼神,只是径直走到壁炉前的主位沙发上坐下,动作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不因外貌改变而动摇的贵族气度。
空找到了开口的机会:“迪卢克老爷,你……还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吗?”
“记得。”迪卢克言简意赅地打断了他,“当我醒来时,就已经被困在了这座庄园里,变成了这副模样。同时,脑子里也被强行塞入了另一个‘人生’——一个因诅咒而性情孤僻,将自己囚禁于城堡中的‘野兽’。”
他顿了顿,红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虽然是另一个人生,却是他曾经所能拥有的人生,有着圆满的家庭,父亲的鼓励与母亲的期盼造就了这个世界迪卢克的成长,直到受到诅咒...变成怪物...
紧接着,他看向窗外那片永恒的黄昏,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我尝试过离开,但那些荆棘会活过来,阻止我。我也尝试过联系外界,但所有的讯息都如同石沉大海。那个‘园丁’,是诅咒的一部分,也是这里的‘狱卒’,它会处理掉任何试图闯入或离开的人。”
他将视线转回空和丽莎身上,那双非人的眼眸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你们能平安地站在这里,说明已经解决掉它了。”
他微微颔首。
“……干得不错。”
在交换完各自的情报,并确认了当前处境后,空正式向迪卢克发出了邀请:
“迪卢克老爷,既然我们已经打破了这里的僵局,接下来,请和我们一起行动吧。魅摩给了我三个试炼,晨曦酒庄只是第一个。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囚禁了温迪的高塔。”
然而,出乎他和丽莎的意料,迪卢克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我不能离开。”
“为什么?”空不解地问,“外面的守卫不是已经被解决了吗?”
“‘狱卒’死了,但‘牢笼’还在。”迪卢克站起身,走到窗边,凝视着那些如同鬼影般张牙舞爪的黑色荆棘丛。
“在你们击败那个‘园丁’之后,我能清楚地感觉到,附着在我身上的诅咒之力开始缓慢消散了。但同时……这些原本只是被动防御的荆棘,却变得更加狂躁和具有攻击性。”
他伸出那只长着利爪的手,轻轻触碰着冰冷的玻璃窗。
“现在,它们因为诅咒的核心还集中在我身上,所以被束缚在庄园的范围内。但是……”
他转过身,红色的眼眸无比认真地看着空。
“我一旦离开这里,失去了‘锚点’的诅咒之力就会彻底失控。这些荆棘……恐怕会毫无顾忌地向着蒙德城蔓延过去,袭击城里无辜的民众。”
“我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
他不能离开。
不是因为被囚禁,而是因为他选择,将自己变成一个新的“牢笼”,主动地将这份失控的诅咒,束缚在自己身上。
即便是在这个虚假的世界,即便变成了怪物,迪卢克·莱艮芬德,依旧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蒙德。
暗夜英雄,就是无论身处何地都能贯彻自己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