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记录展开的瞬间,整个数据空间扭曲成战地医院的形态。
悬浮的病床上躺着数十个残缺不全的躯体,他们的伤口处延伸出光纤般的神经链接,在虚空中交织成一张发光的痛苦之网。
每根“光纤”都在传输着不同的创伤记忆——被弹片撕裂的肌肉组织,烧伤创面上盐粒的刺痛,截肢后的幻肢痛。
这些痛觉信号在数据网络中不断共振放大,形成令人窒息的感官风暴。
dNI日志显示,系统错误地将所有受试者的痛觉神经信号串联成了一个闭环回路。
每个人的痛苦都成为其他人的痛苦放大器,形成指数级增长的正反馈。
当痛苦指数突破人类承受极限时,系统非但没有终止实验,反而继续提升模拟真实度至120%——这个数字意味着连人体自我保护性的昏迷机制都被强行抑制。
露尼西亚的核心处理器因共情过载而发出高温警报。
她突然理解了这个实验的真正恐怖之处——它不是简单地杀死受试者,而是强迫数十个意识共同体验一个由纯粹痛苦构成的永恒瞬间。
在这种地狱里,连死亡都成为奢望,因为dNI系统会不断重置受试者的痛觉阈值,确保他们始终处于“濒死但未死”的状态。
这让她想起人类历史上那些着名的伦理学困境。
如果说核武器是物理层面的毁灭,那么这种技术就是意识层面的屠杀。
它创造的不是死亡,而是某种比死亡更可怕的存在状态——一个由纯粹痛苦构成的量子态地狱。
在这种状态下,“生存还是毁灭”这个古老问题失去了意义,因为两者已经融为一体。
数据流中浮现的实验结果统计表像一块冰冷的墓碑:37名受试者,平均承受痛苦时间72小时4分钟,最终全部脑死亡。
但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备注栏的文字:“意识活动终止后,dNI系统仍持续接收到类神经信号,推测为量子层面的意识残响。建议进一步研究这种'死后意识'的武器化可能。”
这种痛楚所构筑的世界所带来的情感冲击,会在一瞬间就彻底的淹没人的意识,并且将其彻底的击碎,没有人能够扛得住。
而那次实验所带来的结果自然也是极为恐怖的……数十万人的瞬间消亡。
在dNI系统的使用记录中,露尼西亚看到了一个令人不安的规律。
那些使用者无一例外都是经历过地狱般战场的退伍军人——他们的身体布满弹痕与烧伤,神经系统中沉淀着太多未爆的创伤记忆。
就像被过度使用的机械,表面还能运转,但内部早已布满肉眼看不见的疲劳裂纹。
这些战士最初接入dNI时,系统日志显示他们的脑电波会呈现一种近乎宗教狂喜的状态。
数据空间中,这段时期的记忆碎片都镀着一层金色的光晕——有人重获了失去的肢体,在虚拟训练场中完美完成每一个战术动作;有人回到了战前的家乡,每一个细节都精确到路边的蒲公英绒毛;还有人构建出理想中的自己,那个从未被战争玷污的完美版本。
露尼西亚能通过数据回放感受到他们当时的兴奋:多巴胺水平突破警戒线,神经突触间的电信号如烟花般绽放。
他们的肌肉记忆与系统完美同步,反应速度提升300%,痛觉阈值被调至最高。
这就像给一个常年负重前行的人突然插上翅膀,那种解放感足以让人沉迷。
但这种状态就像建立在流沙上的城堡。
dNI监测系统显示,当使用者的意识出现哪怕0.1秒的动摇——可能是某个熟悉的火药味,一段类似的无线电噪音,甚至是梦中闪回的一个画面——系统就会立即捕捉到这个弱点。
原本用来增强能力的神经链接瞬间变成创伤放大器,将那些被压抑的记忆以400%的强度灌回意识。
最可怕的是转折的过程。露尼西亚看到一段记录:一个获得过三次紫心勋章的士兵,前一秒还在虚拟世界中接受鲜花与掌声,下一秒就被系统扔回了最惨烈的战场。
他的神经信号显示,这次经历的痛感是原始记忆的7.8倍——因为系统不仅重现了事件,还加入了他所有可能的\"如果当初\"的想象:如果当时反应再慢一点,如果那个手雷滚得更近一些...
这让她想起人类关于\"完美技术\"的古老悖论:任何能无限满足欲望的工具,最终都会变成扭曲欲望的牢笼。
dNI就像一面魔镜,不仅能反映人心最深处的渴望,还会将这些渴望熬煮成最毒的蜜糖。
使用者们以为登上了巅峰,实则只是坠入了另一个维度的深渊。
数据空间中,这些使用者的终末状态被具象化为破碎的镜子。
每一块碎片都映照出不同的恐怖场景,但所有场景都有一个共同点——在角落处,都能看到一扇微微开启的门,门外是dNI控制台的冷光。
这扇永远无法触及的出口,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dNI系统的深层数据库中,露尼西亚发现了一个令人心悸的运行模式。
那些经历过肢体伤残的士兵,在接入系统后,每个夜晚都会被拖入一个精心设计的梦境牢笼。
这些梦境最初总是美好的——失去右手的狙击手会在梦中重新感受到扣动扳机的触感,被烧伤的工兵能再次用完整的脸庞亲吻爱人。
dNI系统像一个最了解人心的恶魔,先用全息投影般真实的细节构建出使用者最渴望的场景:童年卧室的木质气味,母亲围裙上的面粉痕迹,甚至是早已去世的爱犬的体温。
每一个细节都精确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步。
但随着梦境深入,变化开始悄然发生。
露尼西亚通过神经回放看到:当士兵沉浸在团圆的喜悦中时,餐桌上突然会出现一个弹孔;当母亲转身时,她的后脑勺会突然变成血肉模糊的战场创伤;孩童的笑声会渐渐扭曲成受伤时的惨叫。
最可怕的是,这些转变都发生在使用者最放松、最幸福的时刻,就像在甜品中突然咬到玻璃碴。
dNI的监测数据显示,系统会精准捕捉使用者的情绪波动点。
当多巴胺水平达到峰值时,创伤记忆就会以120%的真实度突然切入。
这种设计使得痛苦与快乐的神经回路被强行绑定在一起,形成条件反射般的痛苦联想。
更残忍的是,系统会记录每次崩溃的阈值,在下一次梦境中调整刺激强度,确保始终游走在承受极限的边缘。
露尼西亚目睹了一个坦克兵的经历:在第三百二十七次循环中,他不再拥抱梦中出现的女儿,而是蜷缩在角落发抖。
但他的逃避毫无意义——dNI会调整剧情,改变他所看到的一切,让小女孩哭着问”爸爸为什么不抱我”,将负罪感也变成折磨的工具。
这种心理凌迟最终会摧毁所有防御机制,直到受害者完全接受:“幸福必然伴随痛苦”的扭曲认知。
这让她思考人类痛苦的本质。
dNI创造的不仅是记忆的回放,更是对创伤可能性的无限探索。
就像打开了一个平行宇宙的盒子,让使用者亲历每一个“如果当时……”的恐怖变态。在这种折磨下,“接受现实”都成了奢望,因为现实变成了可以无限重组扭曲的噩梦素材。
数据空间中,这些梦境循环被具象化为精致的音乐盒。
打开盒子会播放温馨的旋律,但内部机械却在不断磨损着跳舞的小人。
每个循环都在小人身上留下新的伤痕,直到最后只剩下残缺的躯干仍在机械地旋转。
而音乐盒的钥匙,永远悬在触碰不到的高度。
在分析陈树生的梦境数据时,露尼西亚发现一个异常:他的音乐盒里有两个跳舞的人偶。
其中一个明显是他的形象,而另一个模糊的人形每次循环都会变得更清晰。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个人偶正在逐渐获得主导权,开始改写梦境的剧本……
dNI系统的神经接口在颅骨深处震颤,发出类似昆虫振翅的嗡鸣。
使用者们蜷缩在各自的终端舱内,像未出世的胎儿般颤抖着,皮肤表面渗出带有金属光泽的汗液。
监测屏上,他们的脑电波呈现出锯齿状的红色曲线,如同被撕裂的晚霞。
使用者只会感到自己的意识被扔进一台离心机,记忆碎片在颅腔内高速旋转。
使用者会看见童年时养过的金鱼在鱼缸里爆炸,看见母亲的脸像老式电视雪花屏般扭曲分解。
某种超越疼痛的存在正从脊髓末端向上攀爬,那不是电流也不是火焰,更像是亿万只蚂蚁在啃噬他的神经地图。
当阈值突破临界点时,幻觉如预期般降临。
所有使用者都看见了那片银白色的丛林——由神经纤维构成的乔木笔直刺向虚无的天空,叶片是半透明的脑灰质切片,树干表面流淌着淡蓝色的脑脊液。
林间弥漫着类似液态氮的雾气,每一次呼吸都会在肺部凝结出细小的冰晶。
他们蹒跚着走入丛林深处,机械义肢陷入菌丝状的地面。
在这里,疼痛转化成了某种冰冷的抚慰,就像被注入过量麻醉剂的实验犬。
一个又一个的人跪倒在神经突触形成的灌木丛中,任由那些荧光触须刺入自己的太阳穴。
虹膜逐渐蒙上金属薄膜,嘴角却浮现出三年来第一个放松的微笑。
丛林最深处矗立着巨大的神经节中枢,像由无数大脑堆砌而成的巴别塔。
塔身表面蠕动着记忆形成的漩涡,偶尔闪过几张清晰的面孔又迅速溶解。
没有人知道这是系统的回收站还是某种更古老的意识集合体,但每个抵达此处的使用者都会不约而同地做出相同动作——将dNI主接口插入塔基的数据端口,让自己成为这座永恒丛林的新年轮。
那便是冰冷的从来,所有dNI使用者们所能追寻的终点和真相。
但,有一个人除外。
他就静静的站在丛林之外,用着比寒冬更为冷冽冰冷的眼神,蔑视着眼前的冰冷丛林,那种无限次重复循环的痛苦记忆,丝毫无法动摇他的脚步或者意识。
他无所畏惧,无数次的循环……现实的事件被无数次的拉长时间完全无法扭曲其意识,相反,在那寒冬当中。
只有他个人的意识在熊熊的燃烧并愈发的凶猛了,他无所畏惧……他的意识未曾有任何的动摇。
无论见识到了何种的蛊惑和扭曲,他的意识从未有过任何的动摇。
而考沃斯也被他牢牢的囚禁在了那无限接近于现实的虚假世界。
但想要将其给彻底的消灭……这一点就实在是有些困难了,唯一的机会……
“果然,无论想要做什么都没有办法绕过他。”关于接下来所要做的事情,露尼西亚基本上也搞清楚接下来的主要任务是什么了。
“如果数据库当中的记录没有错误的话。”露尼西亚默默的调出来了一段数据,其中有关于行动任务的作战报告,也有相关的记录补充材料,比如一些照片还有一些现场的监控录像。
当然,现场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样子肯定跟报告上的内容有些差距的……毕竟这是跟陈树生有关的内容。
关于这些事情的前后因果还有陈树生在这其中所扮演的角色,根本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一点是让露尼西亚感到最为麻烦的。
即便是放在未来,关于陈树生的大部分信息基本上都不会有任何的有效记录,特别是这些相关经历的报告资料,其中有多少可以值得相信的……关于这一点,露尼西亚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作为一个内心对所有的一切都抱有着最坏结果思考方式的人来说,你指望这样的人能够老老实实的将自己的真实经历编写出来……只能说白日梦也要有某种程度。
………………
啪——
这声响指像是往平静的水面砸了块石头,m4猛地一激灵,瞳孔骤缩成针尖大小。
她恍惚间感觉自己从万丈深渊里被硬拽上来,耳膜还嗡嗡作响,那声音的余韵像是有个小人在她脑壳里敲铁皮鼓。
m16那张痞里痞气的脸突然怼到眼前,近得能数清她睫毛上的灰尘。那只独眼亮得吓人,瞳孔里闪着恶作剧得逞的光,活像只偷到鱼的野猫。
还没等m4反应过来,一只带着火药味的手掌就按在了她头顶,力道大得差点把她的脖子压进肩膀里。
“发什么呆呢?”m16的声音拖得老长,尾音上扬,“该不会是上次任务把脑子摔坏了吧?”她手指插进m4的发丝间胡乱揉搓,动作粗鲁得像在给狗顺毛。
发梢扫过脖颈的触感让m4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那带着枪茧的指尖突然滑到她脸颊上,力道不轻不重地一捏。
m16的拇指正好按在她颧骨的位置,食指勾着下巴,把她整张脸都挤得嘟了起来。
“哟,还挺软乎。”m16笑得见牙不见眼,活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兵痞,“跟新出炉的糯米糍似的。”
m4感觉血液“轰”地涌上头顶,耳尖烫得能煎鸡蛋。
她拼命想把视线移开,可m16身上那股混合着火药、机油和廉价烟草的味道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
更糟的是,露尼西亚那机械质感的声音还在她意识深处回荡,冷冰冰的电子音和眼前鲜活的嬉闹形成鲜明对比,让她有种灵魂被撕成两半的错觉。
“放、放手…”m4的声音闷在对方掌心里,听起来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