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气温骤降，地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壳，踩上去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张铁生正准备出门，想办法根据照片继续追查谭鑫的下落。刚推开锁匠铺的木门，他的脚步猛地顿住。只见锁匠铺门口，站着六七名穿着不同制服的人员——消防、住建、甚至还有市场监管。他们表情严肃，手里拿着记录板和公文袋，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
“你是这里的负责人？”为首的一名消防部门工作人员上前一步，亮出证件，语气平板无波，“我们接到实名举报，你这里存在重大消防安全隐患，违规堆放易燃品，线路老化严重。现在依法进行突击检查，请配合。”
他身后另一名同样制服的同事，已经打开了执法记录仪，镜头冷静地扫过铺面内外。
老张闻声出来，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苍白。张铁生心脏一沉，明白了。这不是街头混混的报复，这是周凯的回应。他用的是最“合法”、最让人无从反抗的方式——利用规则。
检查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过程无可指摘，工作人员严格按照程序，逐一核对消防器材、检查电路敷设、清查堆物情况、核实经营许可。结果可想而知，这种老旧的铺面怎么可能完全合规？消防通道被部分杂物占用、部分电线套管破损、店内堆放的少量机油棉纱被认定为易燃品……
一张列举了具体违规事项的罚单和责令停业整顿通知书，如同冰冷的判决，被递到了张铁生手上。所有程序都有记录，所有依据都引用相关法规条款，让人挑不出毛病。
“根据规定，限期整改，整改期间停止经营活动。整改完毕并经我们复核合格后，方可恢复营业。”工作人员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又将一份停业整改通知书贴在了锁匠铺的木门上，完成工作后便转身离开。
张铁生站在那盖着红印的通知书前，拳头在袖子里攥得咯咯作响。这种来自官方的、按章办事的碾压，比泼油漆的野蛮恐吓要沉重百倍。它像一道无形的铁栅，冰冷而精准地，堵死了所有在规则内寻求的生路。
他看着那排远去的、穿着不同制服的背影。他们只是执行公务，而他面对的，是那个隐藏在“实名举报”背后，精准地将规则化为枷锁的阴影。红漆可以洗刷，言语可以反驳，唯独这纸印着红章的文书，像一面你无法击穿的墙，将你所有的道理和愤怒都反弹回来，只剩下一声闷响。
冷风卷着冰屑，灌进张铁生敞开的衣领，他却感觉不到寒意，胸腔里只有一股被规则铁网死死缠裹、无处宣泄的灼热。他需要一种同样冰冷、却能穿透这规则壁垒的回应。
他转身进屋，翻找出半罐陈旧的防锈漆和一把刷毛僵硬的刷子。漆液浓稠如墨，在低温下几乎凝滞。他用刷子蘸饱那粘稠的黑漆，在锁匠铺木门那张盖着官方印章的通知旁，重重地、一笔一画地写下两个棱角分明的大字：
“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