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发,抱歉
后厨的门,开着一条缝。
青丘月的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落在死寂的空气里。
阿禾跪坐在地上,没有动。
她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双手,因为刚才的挣扎,手背上沾染了几滴茶水,还有一丝淡淡的血痕。
是那个老人的血。
滚烫的茶温已经散去,那股血腥味却仿佛渗透了皮肤,钻进了骨头里,带着一股冰冷的铁锈味。
握住刀?
她的手,连拖把都快握不住了。
“喂。”
青丘月又叫了一声,声音里多了一丝不耐烦。
她不敢在这里久留,那个老人的气息仿佛还残存在空气中,让她窒息。
阿禾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她缓缓地,从地上爬起来,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
她没有看青丘月,只是迈开脚步,朝着后厨外走去。
青丘月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为她让开路。
当阿禾从她身边走过时,青丘月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是茶香,又混着血腥。
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却诡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让人心悸的气息。
阿禾走进了酒馆大堂。
大堂里空无一人,灯火昏暗。
那个老人,真的不见了。
青丘月跟在她身后,指了指墙角一个不起眼的柜子。
“兵器,在那里面。”
她说完,便像逃一样,躲回了吧台后面,不敢再看。
阿禾走到那个柜子前。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木柜,上面落满了灰尘,看起来很久没人碰过。
她伸出手,迟疑了很久,才拉开了柜门。
吱呀——
一股混杂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扑面而来。
柜子里,横七竖八地,放着几件东西。
那不能被称之为“兵器”。
那是一堆破铜烂铁。
一把卷了刃的柴刀,刀身上布满了缺口。
一柄断了半截的锈剑,剑柄上的缠绳早已腐烂。
还有几支箭头都已磨平的箭矢,箭杆上也满是裂纹。
这些东西,更像是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废品。
这就是……酒馆里的兵器?
阿禾伸出手,拿起了那把最重的柴刀。
刀很沉,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她看着刀刃上那些狰狞的缺口,仿佛看到了无数被它砍断的东西。
可能是木头,也可能是……骨头。
“先生说。”
吧台后,传来青丘月梦呓般的声音。
“每一件,都要擦干净。”
“直到,能映出你的眼睛。”
阿禾没有回答。
她抱着那把比她胳膊还粗的柴刀,走到吧台前,从水桶里打湿了一块抹布。
她开始擦拭。
她擦得很用力,仿佛要把自己的恐惧,都一并擦掉。
铁锈混着灰尘,在抹布下变成一团团黑色的污泥。
她的手,很快就变得漆黑。
时间,就在这单调的摩擦声中,无声地流逝。
青丘月躲在吧台后,一开始还紧张地盯着她。
可看着看着,她的眼皮开始打架。
这一天一夜的惊吓与劳累,早已透支了她所有的精力。
她靠着吧台,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轻微的刺痛,让青丘月猛然惊醒。
她睁开眼,发现天已经亮了。
不,这个世界没有白天黑夜。
只是酒馆里的灯火,不知何时,被人重新添满了灯油,变得格外明亮。
她动了一下,才发现那刺痛感,来自她的脖子。
一把冰冷的,卷了刃的柴刀,正架在她的脖颈上。
刀锋上那些细小的缺口,摩擦着她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的刺痛。
青丘月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她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过头。
她看到了阿禾。
阿禾就站在吧台旁,双手握着那把柴刀的刀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的脸上,依旧带着几分稚气。
但她的眼睛,却变了。
那双原本清澈得像山泉一样的眼睛,此刻,却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潭。
映着柴刀冰冷的锋芒。
“你……”
青丘月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她想尖叫,想求饶,想催动神力。
可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她什么都做不出来。
她能感觉到,握着刀的那双手,很稳。
稳得,足以在自己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切断自己的喉咙。
“它干净了。”
阿禾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青丘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把柴刀。
那把原本锈迹斑斑的柴刀,此刻,却亮得像一面镜子。
刀身上,清晰地映出了自己那张写满了恐惧的脸。
“下一个。”
阿禾说着,收回了柴刀。
她转身,走回那个柜子前,将柴刀放了回去。
然后,她拿起了那柄断剑。
青丘月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她看着阿禾的背影,看着她再次拿起抹布,开始擦拭那柄断剑。
她突然明白了。
那个老人,还有那位先生。
他们不是在折磨这个女孩。
他们是在……用最快,最残忍的方式,把一头小羊,逼成一头狼。
阿禾擦拭着断剑。
她的动作,依旧是重复的,单调的。
但她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
当她握住刀,将它擦拭得能映出自己眼睛的那一刻。
当她将刀锋,架在另一个生灵的脖子上,感受到对方温热的血脉跳动的那一刻。
她脑海里,那股混杂着茶香与血腥的味道,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她好像……有点明白,那个老人说的,“静心”是什么意思了。
杀人之前,心要静。
心静了,手,才能稳。
就在这时。
吱呀——
二楼的房门,开了。
那个慵懒的脚步声,再次从楼梯上传来。
青丘月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重新跪好。
阿禾擦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没有回头,只是握着那柄断剑,安静地站着。
顾凡打着哈欠,走了下来。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错。
他走到吧台前,习惯性地想坐下。
却看到阿禾,拿着一柄断剑,背对着他,像一尊雕像。
他挑了挑眉。
“茶呢?”
他问。
阿禾缓缓转过身。
她将手中的断剑,轻轻放在地上。
然后,她走进了后厨。
片刻之后,她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
托盘上,是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茶汤是淡淡的琥珀色,清澈见底。
一股清冽的茶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极淡的血腥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阿禾走到顾凡面前,将茶杯,双手奉上。
她的手,依旧很稳。
顾凡看着那杯茶,又看了看她。
她的手指上,有一道细小的,刚刚凝固的伤口。
显然,是擦拭兵器时,不小心划破的。
顾凡笑了。
他接过茶杯,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嗯。”
“有点意思。”
他喝了一口。
茶水入口,微苦,回甘,最后,在喉咙深处,泛起一丝铁锈般的腥甜。
他放下茶杯,看着阿禾。
“味道,勉强对了。”
“但你的手,还不对。”
他指了指地上那几件被擦得锃亮的“兵器”。
“用这些东西,杀不了人。”
“只会脏了你的手。”
他说着,站起身,走到了阿禾面前。
他伸出手,轻轻抬起了阿禾那只受伤的手。
“我的东西。”
“不需要用这么钝的刀。”
话音落下。
他握着阿禾的手,对着虚空,轻轻一划。
嗤啦!
一道漆黑的空间裂缝,无声地出现在酒馆中央。
裂缝的另一头,传来无数惊恐的,混乱的嘶吼。
那是一个正在燃烧的战场,无数奇形怪状的生物,正在疯狂地厮杀。
顾凡握着阿禾的手,对着那片混乱的战场,凌空一抓。
一只由法则构成的遮天巨手,在战场上空成型。
巨手随意地捞了一把。
然后,猛然收回。
当巨手缩回裂缝,消失在顾凡掌心时。
阿禾的手中,多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柄刀。
一柄通体漆黑,长约三尺,刀身上缠绕着无数哀嚎的黑色电弧的……魔刀。
刀柄,仿佛是由某种生物的脊椎骨制成,握在手中,甚至能感觉到其中微弱的,不甘的脉动。
一股纯粹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杀戮意志,从刀身中传来,疯狂地冲击着阿禾的心神。
阿禾的脸色瞬间煞白,握刀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
“握住它。”
顾凡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让它,听你的话。”
“或者。”
“让它,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