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膏滴在石面上,慢慢化开成一片暗色。
我低头看着那摊药,没有动。手心还攥着家主令,边缘硌得掌心发麻。风从断墙缺口吹进来,带着灰烬味和干涸血气。站久了腿有些软,但我不能倒下。
脚步声很轻,是布鞋踩在碎石上的声音。
她回来了。
叶清绾走到那块石头边,看见裂开的瓷瓶和流出来的药,眉头微皱。“你不涂?”
我没说话。
她蹲下身,从百宝囊里又拿出一个瓶子,打开后用指尖挑了一点,往我左颊抹去。那里有道疤,三年前留下的。她碰得很小心,指腹擦过皮肤时有点温热。
“还疼吗?”她问。
我看着她。
她睫毛很长,在眼下投出一点影子。灯光不太亮,但她眼睛还是泛着淡淡的金光,像没完全退下去的血凰体余韵。
我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她没挣。
“三年前疼。”我说,“现在有你在,不疼了。”
她呼吸顿了一下,眼神闪了闪,很快低下头,继续涂药。可耳尖一点点红了起来,比刚才更明显。
就在这时候,院门口传来一声怪叫。
“哎哟非礼勿视!小的什么都没看见!”
阿福捂着眼睛冲进来,身子扭成麻花状,一边偷瞄一边往后退。“我就是来送水的!真不是故意撞见的!主人您节制啊——”
话没说完,一道火光从叶清绾指尖飞出,啪地打在他额头上。
“啊!我的头发!”阿福跳起来拍脑袋,顶上一撮毛已经焦黑卷曲,冒着青烟。“这可是我攒了三个月灵石才养长的发型!主人你给我做证,我是为了护你清誉才牺牲形象的!”
“滚。”我说。
“唉!”他抱头往外跑,嘴里还在嚷,“烧我一个没关系,只要少主幸福就行!”
院门哐当关上。
四周安静下来。
叶清绾抿着嘴,没抬头,也没说话。可嘴角有一点弧度,很快就压下去了。她把药瓶收好,站起身。
“伤口要每日换药,三天内别碰水。”她说,“不然会裂。”
“嗯。”
她转身要走。
我叫住她:“叶清绾。”
她停下,背对着我。
“这次……谢谢你。”
她肩膀轻轻动了一下。
“我不是为你挡。”她说,“血屠子要是跑了,下一个遭殃的就是旁支子弟。我只是……不想再看到那种事。”
风吹过来,她发尾扫过肩头,露出颈侧一道浅痕,是之前战斗时被血雾划伤的。我没提,她也没管。
她走了。
脚步很轻,却走得很快。
我知道她在躲什么。
我也一样。
等她彻底离开,我才靠着墙慢慢坐下。浑身像是被拆开又重新拼起来,骨头缝里都透着累。家主令还在我手里,但我现在只想睡一觉。
睡不了。
系统里的伐天本源几乎空了。伪混元体的力量消耗大半,经脉里空荡荡的,连运转一次都困难。我闭上眼,开始调动残存的气息,一点点往四肢引。
痛感立刻来了。
像是有刀片在血管里刮。
我不吭声,继续引导。每走一步,就吸收一丝天地间的劫气碎片。这些是刚才大战残留的战意、破碎的规则、未散的杀机。别人看不见,但我知道它们在哪。
一缕极淡的金纹从胸口浮现,顺着肋骨往上爬,刚到肩头就停住了。太弱了,撑不起完整的伪混元体。我咬牙,把最后一丝本源压进去。
金纹又动了一下。
这次延伸到了后背,像一张蛛网慢慢铺开。我能感觉到体内的变化——断裂的筋络在愈合,塌陷的气海在回升。这不是普通的恢复,而是根基在变得更结实。
我睁开眼。
屋子里没人。
窗外月光斜照进来,落在床沿。我坐到床上,盘腿调息。外面偶尔传来巡逻弟子的脚步声,都很远。他们不会靠近这个院子。自从我接过家主令,这里就成了禁地。
阿福守在院门外,靠墙坐着打盹。他怀里抱着个酒葫芦,时不时咕噜一口。每次我咳嗽,他就猛地抬头张望,发现没事又缩回去。
我笑了笑。
这小子虽然怕死爱财,但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
体内的伐天本源终于开始回升。虽然缓慢,但确实在涨。压制越久,积累越快。我现在谁都不怕,就怕自己暴露得太早。
金纹再次浮现,这次更清晰了些。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手臂外侧,隐隐形成某种纹路。我不敢让它扩散太多,立刻收敛气息,把光芒压进皮肉深处。
不能再强了。
一旦引起天地共鸣,就会有人察觉。姬寒天还没动手,燕九霄的态度也还不明,现在出头等于找死。
我躺下休息。
闭眼前看了眼窗台。
那只碎掉的瓷瓶还在那儿,瓶口参差不齐,像被什么力量从内部撑裂的。里面的药已经流尽,只剩一层薄薄的青渍贴在内壁。
我伸手把它拿起来,轻轻放在枕边。
半夜的时候,我又醒了一次。
屋里很静,只有呼吸声。我坐起来,继续运转本源。这一次比之前顺利,金纹蔓延得更快,覆盖了整个背部。我能感觉到身体在变强,不只是力气,还有对天地气息的感应。
伪混元体快要圆满了。
等它真正成型那天,我不需要再躲。
我可以正面走上去,一拳打碎所有谎言。
但现在不行。
我还得忍。
我收回气息,重新躺下。天快亮了,远处传来鸡鸣。院子里的树影晃了晃,叶子落下一两片。
阿福还在门口守着。
他醒了,正揉着眼睛看天色。见我窗户透出光,赶紧爬起来,扒着门缝喊:“主人?要喝水不?我新买的灵泉露,加了三颗聚气丹泡的!”
我没应他。
他也不恼,自顾自说:“您放心养伤,外面的事我都盯着呢!昨夜五长老派人来查账,我已经让红袖递了条子,说是您亲口交代,所有矿脉文书一律封存,谁也不能动!”
他说完,见我没反应,挠挠头,又小声嘀咕:“那个……叶姑娘走的时候,回头看了这院子两回呢。我没说错话吧?”
我没理他。
他讪讪地缩回去,继续靠着墙坐。
我靠在床上,手摸了摸左颊的疤。
那里已经不疼了。
风吹进来,带着清晨的凉意。我闭上眼,准备再睡一会儿。
突然,指尖传来一阵刺痒。
我睁开眼,抬起手。
皮肤下面,有一道极细的金线正在游动,从手腕往手心爬。那是伐天本源在体内流动的痕迹,也是伪混元体即将大成的征兆。
它动得很慢,但很稳。
像一条蛰伏的蛇,正一点点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