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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滴血,落在冰冷的泥水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名靠在仓库墙边打盹的淮南守军,喉咙被一柄自暗影中探出的短刃悄无声息地割开。他的身体甚至来不及抽搐,便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捂住嘴,缓缓地、无声地拖入了更深的黑暗。

黎明前最浓重的夜色,成了魏博牙兵最完美的伪装。

行动的信号,不是号角,也不是呐喊,而是火。第一簇被点燃的火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射入守军那座最大的营帐。浸透了火油的帐篷,在接触到火星的瞬间,便轰然燃起,将里面尚在睡梦中的数十名士兵,连同他们的惊呼与惨叫,一并吞噬。

“敌袭——!”

凄厉的警报声终于划破了黎明的寂静,但已经太迟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另外两支早已潜行到位的魏博牙兵,如出鞘的利刃,刺向了他们的目标。

一支部队直扑河边的临时码头。那里,数百艘大小不一的粮船正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如同沉睡的鱼群。牙兵们没有选择效率低下的纵火,而是分成数组,一部分用强弓硬弩射杀船上那些惊慌失措的水手与守卫,另一部分则如同水鬼般,手持利斧,悄然潜入水中。

冰冷的江水刺入骨髓,但他们浑然不觉。他们的眼中只有命令。找到船身吃水线以下最脆弱的船板,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挥动利斧。

“咔嚓!”、“噗!”

一下,两下……沉闷而坚决的破甲声,被河岸上愈发响亮的喊杀声所掩盖。一个个巨大的、无法弥补的破洞出现在船底。冰冷的江水开始疯狂地倒灌进去。那些满载着军粮的船只,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倾斜,下沉。偶尔有水手试图砍断缆绳驾船逃离,但立刻便会被岸上射来的、精准的弩箭钉死在甲板上。

另一支最为凶悍的百人队,则如同下山的猛虎,直扑守军兵营。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在最短的时间内,以最血腥的方式,彻底摧毁对方有组织的抵抗。

一名刚刚从营帐中冲出的淮南都伯,还没来得及看清敌人的模样,一柄横刀便自他无法想象的角度,斜劈而下。他下意识地举刀格挡,“铛”的一声巨响,手中的刀被直接劈飞,巨大的力量震得他虎口崩裂。下一瞬,第二刀已至,干净利落地掠过他的脖颈。

世界,瞬间安静了。

这不是战斗,这是屠杀。

魏博牙兵的格杀之术,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一刀,都奔着最高效的杀戮而去。他们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彼此之间配合默契,如同一台精密的绞肉机器。淮南的守军虽然数量占优,但仓促之间,各自为战,衣甲不整,很快便被这股凶悍的钢铁洪流冲得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而刘金,他亲率的主力,已经来到了那座最大的,也是守备最森严的主仓之前。

“开门!”他一声低吼。

数十名牙兵用巨大的撞木,狠狠地撞向那扇由铁皮包裹的厚重木门。

“轰!”、“轰!”

在巨大的撞击声中,守卫在仓库前的数十名淮na军亲卫试图组织反击,但迎接他们的,是铺天盖地的箭雨,以及自侧翼杀出的、手持重盾与长刀的牙兵小队。

当仓库大门终于被撞开一个巨大的缺口时,即便是在这血火交加的战场,所有冲进去的牙兵,呼吸都为之一滞。

粮食。

堆积如山的粮食!

无数个巨大的麻袋,一层层地码放着,一直堆到仓库的顶梁,仿佛一座座金色的山峦。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独有的、干燥的香气。这不仅仅是粮食,这是徐温五万大军的命脉,是整个淮南政权的基石!

“点火!”刘金的发出了和在城门后同样,却更加响亮、更加残忍的命令。

装满了火油和硫磺的陶罐,被一个个狠狠地砸向那金色的粮山。火箭拖着长长的尾焰,如同复仇的流星,射入仓库的深处。

轰——!

一股蓝绿色的火焰,最先自沾染了硫磺的麻袋上腾起,随即,火油被引燃,火焰如同一条苏醒的巨龙,瞬间席卷了整个仓库。干燥的粮食是最好的燃料,火势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疯狂蔓延。

一间,十间,百间……

转瞬之间,整个濡须口,化作了一片火海!

冲天的火光,将黎明前最后的一点黑暗彻底驱散,将半个天空都染成了诡异的赤红色。粮草燃烧时发出的巨大爆裂声,如同节日的爆竹,连绵不绝。黑色的浓烟夹杂着火星,形成一个巨大的、旋转的烟柱,直冲云霄,数十里外,清晰可见。

那些侥幸未死的淮南辅兵与民夫,看着眼前这如同天罚般的景象,彻底崩溃了。他们扔掉手中的一切,哭喊着,四散奔逃。

“撤!”

眼见大功告成,刘金不作丝毫停留。他吹响了代表撤退的牛角号,率领着那八百名如同从地狱归来的牙兵,没有去追杀那些溃兵,而是迅速收拢队形,辨明方向,向着来时那片幽暗的密林,悄然退去。

他们来时如鬼魅,去时如风。只留下一座正在熊熊燃烧、足以让整个江南为之震动的巨大坟墓。

***

和州东南八十里,刘信中军大营。

一夜的急行军,让这位淮南第一猛将的脸上也挂满了疲惫。他正对着一盆冷水洗着脸,盘算着明日该如何向和州城发起第一轮试探性的进攻。

就在此时,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入大帐,声音因极度的惊恐而变了调:“将军!将军不好了!”

>刘信眉头一皱,呵斥道:“慌什麽!天塌下来了不成?!”

“天……天没塌下来,”斥候指着东南方的天空,牙关都在打颤,“可是……可是那边的天,红了!”

刘信心中一沉,猛地冲出大帐。只见东南方的天际线,被一片巨大的、跳跃的、不祥的红光所笼罩。那绝不是寻常的营火。

“那是……”他身边的副将,看着那个方向,声音也开始发抖,“那是……濡须口的方向!”

濡须口!

刘信的脑中“嗡”的一声,仿佛被一柄重锤狠狠击中。他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仿佛都凝固了。那里,是他五万大军的命脉!是他此战所有的粮草、军械所系之地!

“报——!紧急军报!”又一名斥候飞马而至,几乎是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濡须口……濡须口遇袭!粮仓、码头……全……全都烧起来了!火势滔天,无法扑救!我军……我军粮草……尽丧于火海!”

完了。

刘信呆呆地站在那里,手中还未擦干的水珠滴落在滚烫的铠甲上,瞬间蒸发。他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几乎栽倒在地。

他被耍了!彻彻底底地被耍了!

什么奇袭和州,什么孤军深入,全都是诱饵!刘澈真正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他的粮道!

愤怒,羞辱,惊恐,绝望……种种情绪,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他现在面临着一个足以致命的抉择:是继续向前,用最快的速度攻下和州,在城中就粮,还是立刻回师,去救那或许早已化为灰烬的粮仓,并确保后路无虞?

可是,五万大军,人吃马嚼,一天便是巨万之耗。没有了粮草,这支大军,将立刻从一支虎狼之师,变成一群嗷嗷待哺、随时可能哗变的饿狼!

“刘澈……我必杀汝!”刘信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咆哮,那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疯狂。

***

和州,东门城楼。

刘澈已在此地,静立了一夜。他身上披着一件厚实的熊皮大氅,抵御着江上吹来的刺骨寒风。

当东南方的天际,最先透出那一抹微弱的、不正常的红光时,他身边所有的亲兵,都没有察觉。

只有他,那双仿佛能穿透无尽黑夜的眼睛,一直,一直都望着那个方向。

红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广,从最初的一点火星,渐渐扩展成一片广阔的、沉默的、却又充满了毁灭性力量的红云。它将低垂的云层底部,都映照成了一片暗红色。

身后的刘金,不知何时,也走上了城楼。他看着刘澈那挺拔如松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那片惊心动魄的红云,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他的心,开始狂跳。

他终于知道,主公昨夜为何能在那般四面楚歌的境地,依旧安然入睡;终于知道,为何要让刘金那八百精锐,去行那般九死一生的“突围”。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棋盘上的铺垫。

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火,点起来了。”

刘澈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然而,那平静之下,却蕴藏着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磅礴之力。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众人预想中的狂喜,只有一种猎人终于看到猎物踩入自己最完美陷阱时的、冰冷而森然的笑意。

他的目光,扫过城楼上那些因这番变故而陷入巨大震惊与狂喜的将士们。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在黎明前的寒风中,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开城门。全军饱餐战饭,整理行装。半个时辰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