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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在失败中循环往复,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流逝。池几乎将所有的工余时间都投入到了那堆“烂树皮破布头”之中。他的双手因长期接触石灰水和粗糙纤维而布满伤痕和老茧,衣物上也总是带着一股难以去除的古怪气味。同僚们的嘲讽渐渐变成了习惯性的忽视,仿佛他已成了作坊里一个无关紧要的怪异存在。

然而,池的心志却在一次次失败中磨砺得更加坚韧。他不再急于求成,而是开始系统地记录每一次实验的细节:原料的种类和配比、浸泡的时长与水温、捶打的力度与次数、抄网的眼孔密度、干燥的环境与方式……他用烧黑的木炭在废弃的简牍背面,歪歪扭扭地画下示意图,记录下观察到的现象。这或许是帝国最原始的一份“造纸实验记录”。

他发现,**楮树皮**的纤维相对较长且柔韧,是较为理想的原料,但需要更精细的处理。他改进了浸泡工艺,采用多次换水、逐步提高碱液浓度的方法,慢慢剥离树皮中的胶质和非纤维成分。这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常常需要守候在恶臭的浸泡池边数个时辰。

在打浆环节,他不再单纯依靠蛮力捶打。他观察到,纤维在水中经过长时间浸泡和适度捶打后,会自然分散成絮状。他尝试制作了一个大木桶,底部装有可转动的木制叶片,通过摇动曲柄带动叶片旋转,利用水力(后来改为人力更稳定)对纤维浆进行持续搅拌,使其分散得更均匀。这虽然效率依旧不高,但比纯粹捶打前进了一步。

最关键的**抄纸**环节,他经历了无数次的失败。丝网太密,水难以滤下,纤维层太厚;丝网太疏,纤维流失过多,无法成型。他尝试了麻布、细葛布等各种材料制作网筛,最终发现一种经过特殊编织、经纬线都极其均匀的细密麻布效果相对较好。但如何让纤维均匀分布在网筛上,又是一个难题。他最初只是将网筛伸入浆液中捞取,结果总是厚薄不均。后来,他尝试将浆液倒入一个浅平的木框(后来演变为纸模),再将网筛放入框内水中,从下方抬起,让纤维随着水的滤去而较为均匀地沉积在网筛上。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他练习了成千上万次,才勉强掌握了一些技巧,但离“平整”还差得很远。

**干燥**过程同样折磨人。自然阴干耗时太长,且易受天气影响。他尝试制作了夹板,将湿的纸浆片夹在两层吸水的粗布中间,用重物压住,挤出部分水分后再取出晾晒,这样能减少一些收缩变形,但表面依旧粗糙。

无数个日夜,陪伴他的只有那散发着异味的水桶、粗糙的纤维浆、以及一堆堆颜色暗黄、形态各异的失败品。有些干后脆裂,一碰就碎;有些表面布满疙瘩,根本无法书写;有些则霉斑点点,散发着腐臭。

技巧令偶尔会过来看一眼,看到那堆“垃圾”和蓬头垢面的池,也只是摇摇头,叮嘱一句“莫要耽误了正事”,便不再过多关注。丞相府的批注,似乎真的只是一时兴起的随口一提。

希望渺茫,前路漫漫。但池的心中,那团火并未熄灭。每一次微小的改进,比如这一次的纤维似乎更细腻了一些,那一次的薄片似乎更完整了一些,都成为支撑他继续下去的理由。他仿佛一个固执的愚公,面对着材料、工艺、环境这重重“大山”,凭借着近乎本能的执着,一铲一铲地挖掘着,坚信总有一天能够开辟出一条通路。他的“志不馁”,并非源于宏大的理想,而是源于工匠对材料、对技艺最原始的好奇与征服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