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若月仔细探查了妇人的脉象和身体状况，心中暗叹。这妇人五脏六腑皆已衰败，经脉枯槁，却还吊着最后一口气。
按常理，早就该油尽灯枯了，能拖到今日，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她沉吟片刻，在心中斟酌了一个药方。这方子药性温和，重在固本培元，吊命续气，根治很难，但或可再争取一些时日。
环顾这家徒四壁的破屋，哪里寻得到纸笔这等金贵物事？
“罢了，”白若月对那紧张望着自己的小男孩道，“我说，你记，记牢了，去药铺抓来。”
小男孩闻言，立刻挺直了瘦弱的脊背，用力点头，眼睛瞪大，全神贯注，生怕漏掉一个字。
白若月将药方和剂量缓缓念出，只一遍，他竟能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
记性还不错。
“嗯，去吧。用剩下的钱去抓药，快点回来。”白若月挥挥手。
男孩紧紧攥着荷包里剩下的那点铜钱，飞快地跑了出去。
待男孩走后，白若月走到院中僻静处，取出一套银针。
返回屋内，她撩开妇人身上污浊的破被，找准几处关键穴位，将银针缓缓刺入，度入一丝温和的灵力，先护住她的心脉。
施针过程中，白若月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妇人的身体状态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那丝微弱的生机被强行锁在体内，既不让它熄灭，也不让它壮大，如同一个被精心控制的……活死人，这种感觉让她非常不适。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我回来了。”男孩喊道。看着白若月在施针，男孩极有眼色：“我先去熬药了。”
过了一会儿，男孩端着一个小陶罐跑了回来，罐里是刚刚煎好的药汁。
“爷，药煎好了！”他小心翼翼地将陶罐放在桌上，拿起一个破口的碗就要去盛。
“等一下。”白若月忽然出声阻止，她敏锐的嗅觉捕捉到那药味中一丝细微的、不和谐的辛甜味。
她走上前，接过男孩手里的碗，亲自盛了少许药汁。
褐色的药液在破碗中晃动，看着并无异常。她端到鼻尖仔细嗅闻，那丝甜腻气味更明显了些，混杂在浓苦之中，几乎难以察觉。她伸出指尖蘸了一点，放入口中尝了尝。
顿时，一股带着轻微麻痹感的甜味在她舌尖化开，紧接着才是药材应有的苦涩。
“你把药方再背一遍。”白若月脸色沉了下来，声音也冷了几分。
男孩被她突然变化的脸色吓到，不敢怠慢，连忙又将药方完整地背了一遍，一个字不差。
“你这药，是在哪家药铺抓的？”白若月盯着他问道。
“就……就是镇东头的‘回春医馆’，朱掌柜那儿……”男孩怯生生地回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回春医馆？”白若月眼中寒光一闪，“带爷过去。”
“爷……这药……怎么了？”男孩忐忑不安地问。
“药抓错了，你娘差点被你害死。”白若月言简意赅，语气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
得亏她多看了一眼，这碗看似救命的药，实则是一碗催命的毒汤。
里面的黄芪被换成了防风，若非她尝了出来，给这奄奄一息的妇人灌下去，非但救不了命，还会加速她的死亡。
连给这等穷苦濒死之人抓的药都敢作假，这镇上的“回春医馆”，究竟是济世还是害世？
男孩闻言，小脸变得惨白，眼中充满了愤怒，还有一丝后怕。
他不敢多问，连忙点头：“我……我带您去！”
白若月看了一眼床上气息微弱的妇人，她得去会会这个“回春医馆”的朱掌柜。
男孩引着白若月来到镇东头一家门面还算齐整的医馆前，匾额上写着“回春医馆”四个字。
白若月幻化的中年男子虽然容貌普通，扔人堆里找不着，可身上的气势攒的足，眉头紧锁，一脸煞气，这副上门找茬的架势倒是十足十的唬人。
她毫不客气，一把推开医馆的门，径直走到柜台前，手掌“啪”地一声拍在台面上，将那包问题药材摔在上面，声音粗嘎地喝道：
“你们管事儿的在哪儿？给老子出来！”
柜台后一个正在拨弄算盘的伙计被吓了一跳，抬起头，看到白若月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心里先怯了三分，但还是强撑着问道：
“这位客官，您……您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白若月冷笑一声，手指戳着那包药：
“我倒要问问你们！这药是谁抓的？拿着便宜货防风充黄芪卖？黑心烂肺的东西！还他妈开医馆济世救人？我看你们自家眼睛有病都瞎得不轻！这样抓药，得害死多少人？啊？！”
她的声音洪亮，引得医馆内其他几个抓药看病的人都纷纷侧目，窃窃私语起来。
伙计脸色一变，连忙道：
“客官您先别着急，消消气，许是有什么误会……要不，咱们来里面雅间慢慢说？”
“有什么好说的？！”
白若月根本不买账，声音更大了几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抓错了药差点害死人，还想关起门来糊弄？今天必须当着大家的面给个说法！不然老子砸了你这破店！”
这时，一个穿着体面绸衫、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从后堂踱步而出，正是医馆的朱掌柜。
他打量了白若月一眼，脸上堆起笑：
“这位好汉，火气别这么大嘛。鄙人姓朱，是这里的掌柜。您说这药有问题？可否让鄙人看看？”
白若月冷哼一声，将药推过去。
朱掌柜装模作样地拿起药材看了看，又嗅了嗅，脸上露出一种了然又带着几分轻蔑的表情，他将药材放下，慢条斯理地道：
“哦，这个啊……这药，没错啊，客官你可能不大懂医理。”
他使了个眼色，店里的几个伙计立刻心领神会，开始“客气”地将店里那几个看病的镇民请出去：
“对不住各位，店里有点小事要处理，各位明日再来，明日再来……”
朱掌柜打量着白若月，皮笑肉不笑地道：
“这位好汉看着挺面生啊，不是我们清河镇的人吧？刚来的？”
“这你别管！”
白若月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生气，盯着他：
“你就说，给这孩子抓错了药，差点把他娘害死，这笔账该怎么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