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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若月和陶甲一路逆着逃难的人流,终于抵达了两军交战的前沿地带——一座名为“石岭关”的残破城池。

这里的气氛比路上更加压抑死寂。

城墙多处坍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烂的恶臭。

街上几乎看不到平民,只有一队队眼神麻木、甲胄残破的兵卒在巡逻,神色紧张。

偶尔有零星的行人,也是脚步匆匆,面如死灰。

陶甲找了个坍塌了一半,还算隐蔽的破房子,拉着白若月钻了进去。

她此时又恢复了往日的男子装扮,拍了拍身上的灰,神情严肃得吓人。

“妹子,这地方你也看见了,大炎那帮畜生不当人,仗打到这份上,整个城就是个大型闸刀,活人想从正面走出去,难如登天。”

陶甲压低声音,语速很快,“你就在这儿等我,藏好了,别露头。我得离开几天,去办点事。”

他盯着白若月的眼睛,加重了语气:

“听着,要是我七天之内没回来,而且你看到城头上插的还是大炎的破旗子……

我知道你本事不小,藏得深。

但听我一句劝,别逞强,立刻掉头,有多远跑多远,找个深山老林猫起来。

西边……别想了!”

“不让我跟你一起去?” 白若月平静地问,“说不定能帮上忙。”

陶甲果断摇头:

“不行,我这趟去,不单单是为了护送你。

里面牵扯的事儿太大,太深,水浑得很,你掺和进来就是送死!”

他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个小东西塞给白若月,是块不起眼的木牌道:

“万一……我是说万一,真到了那最坏的地步,你又有余力跑出去……别往西了,往东北去!

去长坡镇,找十里巷一个叫丁正的卖灯笼的老头。找到他,别的啥也别说,就告诉他一句:‘狮子灯被北风吹灭了。’ 记住没?就这句!”

白若月接过那带着体温的木牌,看了看,收进袖中,点点头,“记住了。”

交代完,陶甲像是卸下个大包袱,转身就要走。

“等等。” 白若月忽然叫住她。

陶甲脚步一顿,没回头:“还有啥?”

白若月抬眼,清凌凌的目光落在陶甲那张易容后依旧平平无奇的脸上:“你就没有别的什么要说的了吗?”

陶甲被她问得一怔。

也许是此行凶险异常,九死一生;也许是眼前这姑娘一路上的沉静让他莫名想多说两句;又或许,是那日在石桥镇,被她亲手修过的眉梢,还残留着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沉默了几秒,那张属于“陶甲大哥”的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一丝属于她自己的、极淡的疲惫和惘然。

“妹子,” 陶甲的声音低沉了些,带着点自嘲,“其实……前几日你给我弄的那身打扮……挺好看的。”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女性化,“只是这狗日的世道……女子想堂堂正正活着,太难了。也不知道这见鬼的日子,啥时候才是个头……”

这话像是一声叹息,飘散空气里。

她说完,像是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矫情”给臊着了,立刻扭过头,一把抓起旁边准备好的破包袱,往肩上一甩,动作利落得像要甩掉刚才那点软弱的情绪。

“走了!记住我说的话!等我回来!”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像只敏捷的狸猫,矮身钻出破屋的残墙断壁,几个闪身,就消失在通往那座死亡之城混乱破败的街巷深处,连头都没回一下。

陶甲一走,白若月立刻解开了老驴的缰绳,拍了拍它瘦骨嶙峋的脖子:“走吧,找个地方啃草去,别在这儿等死了。”

老驴像是听懂了,打了个响鼻,慢悠悠地踱开,很快也消失在废墟的阴影里。

外面是地狱般的战场喧嚣,里面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走到一个勉强能挡住身形的角落,靠着冰冷的残墙坐下,身后那盆蔫蔫的牡丹被她小心地放在身边。

她微微闭目,像是在养神,又像是在倾听着什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块粗糙的木牌。

狮子灯被北风吹灭了……长坡镇,丁正……

陶甲那几句匆匆交代的话,在白若月脑子里过了几遍。

去长坡十里巷找丁正?传那句“狮子灯被北风吹灭了”?这明显是某种暗号。

再加上陶甲对大炎铁甲士深恶痛绝的态度,还有她这次冒险潜入战区的举动……

白若月心里明镜似的:这陶甲,或者说陶寨主,根本不是什么单纯的土匪头子!她九成九是大金那边的人!而且能接触到核心的联络渠道,甚至可能对这场战争的走向,起着不小的作用。

“大金啊……”白若月眼神飘远,难得地流露出一点温和。

她对大金的印象,可比这用人命炼铁甲士的大炎好太多了。

大金那边,至少没听说搞这些邪魔歪道的玩意儿。

本来嘛,看着大炎这么搞,白若月心里那点“省事”的念头早就动摇了。

白若月本来琢磨着,要是真没别的法子,她就解开身上压制的灵力,直接破了这邪门歪道。

管它什么反噬不反噬的,也总比看着人间变成炼狱强。

不过现在……

“既然你有路子,那就先让你试试。”白若月对着陶甲消失的方向,低声自语,“五天后大金军队要是真打过来了,也省得我出手了。”她盘算着,能不出风头最好,安安静静回去才是正经。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

三天,不长不短。

在这座炼狱之城的边缘,三天足以发生很多事。

白若月藏身的地方视野不错,能远远望见城外那片被反复蹂躏的战场。

这三天里,两军又对撞了两次。

每一次,白若月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炎那边,依旧是那套灭绝人性的打法。

冲在最前面的,根本不是什么正规军。而是一大群被绳子捆着手、衣衫褴褛、面如死灰的普通百姓。

百姓像牲口一样被驱赶着,踉踉跄跄地往前冲,连根木棍都没有,完全就是活生生的肉盾。

刀枪对着百姓,大金那边士气被影响了许多。

战鼓声都带着犹豫和悲愤。

箭雨变得稀疏,冲锋的势头也缓了下来。

谁忍心对着一群手无寸铁、被迫送死的同族挥刀?

可战场上容不下那么多的怜悯,上一刻你在怜悯别人,下一刻死的就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