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风趁着须臾的空当,手中的长剑带着凌厉的气势,刺入山体裂缝之中。剑气顺着“封”字那刚劲的笔划逆流而上。
“好俊的卸力!”一位观战的老修士看得眼睛都直了,激动之下揪断了自己的胡子,忍不住高声赞叹道,“这手真是漂亮至极,他身在局中,还能迅速地做出判断,当真是不简单呐!”
白若月倚着珊瑚柱,眼神有些游离,指甲无意识地抠着珊瑚柱的边缘。她看着云逸风信手间便化去九重山势,突然觉得之前被苏瑶月的软鞭缠住脖颈、被魏平州山势压弯脊背时的狼狈模样,恍如隔世一般。
再看二人,不过如此。
金光一寸一寸地崩裂开来。
魏平州急忙翻转手中的折扇,折扇背面的“镇”字闪耀起金芒,化作九道金环朝着云逸风套去。金环相互撞击,发出轰鸣。
云逸风的广袖鼓荡起来,他的指尖快速变换,与之对应的阵法也是瞬息万变,让人眼花缭乱。
金环撞上阵纹,流光四射。
魏平州咬牙咬破舌尖,血珠溅落在折扇的“敕”字上。九道金环暴涨三倍,带着更加强劲的气势朝着云逸风扑去。
云逸风镇定自若,右手执剑插入震位裂缝,左手快速掐诀。顿时阵法逆转,破碎的白玉砖化作流沙,裹着金环沉入地脉。
魏平州不甘失败,折扇一挥,又挥出第二座山岳。
山体上布满了“禁”字咒文,整座斗法台的重力陡然增加了十倍。
云逸风微微弯曲膝弯,剑鞘点地,荡开一圈环形气浪。七道玉符顺着气浪贴上山体,符纹亮起,山岳虚影从内部透出银光。
接着玉符应声炸裂,封印如剥落的墙皮般纷纷扬扬地落下。
魏平州只觉喉间涌上一股腥甜,强忍不适,折扇泼墨绘出三条江河。浪头凝成的水龙额间嵌着“缚”字,龙须如灵动的触手般缠住云逸风的脚踝。
云逸风眼疾手快,长剑一挥,斩断了水链。第二道龙须又缠上了他的手腕。
云逸风手指抹过剑脊,长剑上长出霜纹,顺着剑身迅速蔓延至龙须。冰晶如同白色的藤蔓般爬满水龙躯体,将水龙冻成了一条晶莹剔透的冰龙。再蓄力一击,“缚”字在龙首炸成冰屑。
魏平州再次挥动折扇,一座刻满“灭”字的火山凌空压下,岩浆汹涌的裹着封印咒文浇向阵眼。
云逸风挥手变幻两枚玉符,阵法形势陡然变化。
岩浆浇在乾位,化作青烟消散。
云逸风剑锋刺入火山口,霜色剑气顺着山体裂缝游走,封印接连爆成冰花。
魏平州的折扇“咔嚓”一声断成两截,泼墨山水图上的“封”“镇”二字同时黯淡无光。
魏平州额角沁出了汗珠,他引以为傲的山水之势变化已经快要用尽,而对方连衣袂都不曾乱过。无奈之下,他折扇泼出最后一道灵力,蓬莱剑诀凝成的皓月当空坠下——这招本是他留给纪庸的杀招。
云逸风终于敛了笑意,神情严肃起来。他长剑插入阵眼,霜纹顺着泼墨山水逆流而上。冰晶封住魏平州折扇里化出来的山水,也封住了隐藏在山水之后的几张符箓。法阵稳稳地抵住魏平州的这一击,长剑出现在魏平州喉间。
“承让。”云逸风归剑入鞘,青衫纤尘不染,风度翩翩。
魏平州喉间腥甜再也压抑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对方连他藏在后面的符箓都看破了,却用最温和的方式破局。
折扇“咔嗒”一声断裂,坠落在地,溅起一片墨渍。魏平州盯着满地冰渣,明白了云逸风与纪庸对阵时,震雷符为何始终未出。那根本不是他的底牌,昆仑的云逸风不仅阵法出色,剑法也相当了得。
魏平州闭了闭眼,心中承认,纪庸说的对,自己确实不是云逸风的对手。
云逸风收剑归鞘,转身离去。
蓬莱坐席传来茶盏碎裂的声音,苏瑶月扯断了腕间的鲛绡。
赌坊水幕亮起漫天金雨,驼背刘老道正攥着赌票,激动得浑身哆嗦。“云逸风胜”四个鎏金大字浮现在水幕顶端,老头儿爆发出中气十足的吼声:“老道我眼光独到!”
黄牙庄家肉疼地甩出金精,薛晨接住钱袋时故意抖得哗啦作响:“蓬莱山水扇不过如此,连我师兄衣角都没沾着!”
体修一脚踹翻石凳,布满老茧的手掌重重拍在薛晨肩头,急切地问道:“小兄弟,你们昆仑还收人不?”
“魏平州那招皓月当空倒有几分看头,可惜碰上昆仑的霜华剑气......”
一位蓝衣修士揪着赌票碎片,捶胸顿足地说道:“我就说该信甲等四的眼光!”
两个女修捧着赢来的金精,凑在一起咬耳朵:“早说云公子比魏平州俊......”
有人突然指向水幕,大声喊道:“快看!妙音女冠也押了金精在云逸风身上!”
水幕最底端滚过一行鎏金小字,妙音的名字后跟着惊人的赔率。
薛晨咧嘴一笑,说道:“这疯婆娘倒是识货。”
蓬莱坐席处,苏瑶月踢碎案几。
茶盏碎片扎进魏平州袍角,他却浑然不觉地摩挲着断扇,墨渍在指腹晕开。扇骨裂缝里卡着半片冰晶。
纪庸按住苏瑶月的手腕,剑鞘在砖面刻下深痕,冷冷地说道:“蓬莱的教养喂狗了?”他目光扫过魏平州渗血的虎口:“技不如人,回去加练便是。”
月上中天,海市灯火次第亮起,执事弟子敲碎了最后一面计时鼓。
五十座斗法台结界渐次熄灭,像五十颗坠落的星辰,消失在夜空中。
海雾如轻纱般漫过斗法台,沧溟岛主拎着酒葫芦晃到半空,打着酒嗝说道:“嗝——剩下的...明日再比!”
“这就完了?”薛晨踢着碎石往十二楼走,有些不满地说道,“刚押中冷门,连个喝彩的时辰都不给。”云逸风轻轻拂去袖口的冰碴,说道:“魏平州最后那式皓月当空,倒有几分蓬莱真意。”
“师兄还夸他?”薛晨指着远处哄闹的人群,兴奋地说道,“快看!刘老道在赌坊门口摆流水席呢!”
只见驼背老道踩着酒坛,正把赢来的金精往人群里撒,大声喊道:“云小友给老道挣的棺材本,见者有份!”
白若月倚着海崖,笑看这场闹剧。夜风卷着碎金掠过耳际,她忽然嗅到一股松烟墨香,转头一看,那人正站在三丈外的礁石上。
“道友对我似乎有不小的意见。”纪庸剑鞘点地,突然开口说道。
“并没有。”白若月现在不想看到他,转身便离去。
纪庸眯了眯眼睛,他的无情道竟然看不清楚那人的前身。
“偷窥人前尘过往,可不是君子所为。”云逸风追着白若月的身影而去,临走前撂下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