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培生站在门口,金鱼在玻璃缸里游动,颜色由黄转黑。他冷笑:“你还真敢动手?”
我没回答。
手里的因果律匕首还抵在掌心旧伤上,疼得真实。这不是幻觉,也不是系统模拟。我能感觉到血从伤口渗出来,顺着指缝往下滴。这痛就是证据。
我抬眼看他,“你来干什么?阻止我?”
“不是阻止。”他往前走了一步,“是提醒你——你以为你在做选择?其实你只是按程序运行。”
话音刚落,机械心脏突然震动了一下,表面的代码开始加速滚动。一股吸力从核心传来,地面金属板发出扭曲的响声。赵培生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但他立刻站稳,眼神闪过一丝慌乱。
我知道他在怕什么。
他也控制不了这里了。
就在这时,一道蓝光从心脏表面浮起,像水波一样荡开。一个人影慢慢成形,半透明的身体由数据流构成,手里捏着一颗蓝莓味口香糖。
沈哑。
他的脸看不清五官,只有轮廓和声音能辨认出来。“陈默。”他说,“别信他们给你的记忆。”
我盯着他,“你是谁?真正的你?”
“我是被删掉的部分。”他说,“清洁工协会没人记得我,殡仪馆的记录也清空了。但我留下了一点东西——感官密钥。”
他把口香糖递过来,动作很慢,像是信号不稳定。
我没有接。
“甜味是真实的。”他说,“苦味是系统加进去的,为了让你相信自己必须变强,必须割舍感情。可你妈喂你吃第一颗糖的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
我脑子里一震。
那味道……我记得。
福利院厨房,冬天,一个女人蹲下来,把糖塞进我嘴里。她说:“活下去。”
那时我以为她是护工。
现在我知道,那是林晚秋。
我猛地回头。
她正从半空中落下,孢子翅膀一点点消散,身体变成人类形态。她穿着白大褂,衣角有血迹,脸和母亲产房照片一模一样。
“不。”我说,“你不是她。”
她摇头,“我不是你母亲。我是第一个成功的实验体。1985年,他们把我融合了逻辑孢子,结果我发现太多真相,所以被抹除了。”
我握紧匕首,“那你之前那些记忆呢?我在案发现场看到的画面,你说我是杀人凶手……”
“那是系统植入的。”她说,“它需要一个容器承载痛苦叙事,才能维持运转。你越痛苦,越想查真相,系统就越强。”
沈哑的声音变得断续,“记住,能骗人的只有逻辑,骗不了的是感觉。你尝过的东西,闻过的气味,听过的歌——这些才是真的。”
我撕开口袋里的蓝莓口香糖,放进嘴里。
味道冲上来的一瞬间,画面炸开了。
不是片段,是完整的场景。
我看见自己抱着一个婴儿,在火光中奔跑。身后是倒塌的实验室,警报声刺耳。程砚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编号0保留情感,编号1继承使命。送他们分开。”
那个婴儿……是林晚秋。
我愣住了。
原来我一直保护的人,早就救过我。
“所以……”我看着林晚秋,“我们不是敌人?”
她点头,“我是被换出去的那个。你才是留在计划里的‘正式体’。但他们没想到,我会活下来,还会回来找你。”
机械心脏猛地膨胀一圈,吸力更强了。地面裂开,金属结构像纸一样卷曲。我的脚开始打滑,膝盖磕在地上。
沈哑的数据体也开始闪烁,像是随时会断电。
“它要回收所有意识。”他说,“把你们重新编进系统。”
“怎么停?”我问。
“只有一个办法。”他抬起手,那颗口香糖化作一枚发光的密钥,“用真实的记忆对抗虚假的程序。但只能撑几秒。”
“你要做什么?”
“我把密钥给你。”他说,“然后把自己当燃料,激活你腕表里被封锁的日志。”
“不行!”我喊,“你会彻底消失!”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他笑了,“这次,至少能留下点有用的东西。”
他把手伸向我的腕表。
数据流顺着他的手臂涌出,汇成一条光带,直接注入表盘。屏幕亮了一下,出现一段视频:幼年的我抱着婴儿林晚秋,躲在废墟里。外面枪声不断,有人在喊:“找到两个孩子!必须活捉!”
画面外,沈哑的声音响起:“甜味是真实的,苦味……也是你活着的证明。”
然后,他的身体碎成无数光点,飘向机械心脏。
最后一句低语钻进我耳朵:“别忘了厨房里的糖。”
视频结束。
我的手抖了。
原来我一直以为的苦难人生,其实有人偷偷给我塞过糖。不是母亲,是另一个被系统清除的女人。她在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给了我活下去的理由。
林晚秋走到我身边,白大褂上的血迹变成了金色液体,顺着袖口滴落。
“你也听见了吧?”她问。
我点头。
“那就别再逃了。”她说,“这一次,换我保护你。”
机械心脏剧烈跳动,吸力达到顶峰。整个空间开始塌陷,墙壁向内挤压,头顶的灯全部炸裂。我和林晚秋被拉向中心,脚离地,身体悬空。
她抓住我的手。
“你还记得《茉莉花》吗?”她问。
“当然。”
“那是我妈哼给我的。”她说,“后来我也哼给你听,在你发烧那晚,在你第一次杀人之后,在你每次崩溃的时候。”
我喉咙发紧。
原来那首歌,从来都不是我的习惯。
是她留给我的暗号。
是真实存在的证明。
我们越靠越近,心脏表面浮现出一层薄膜,像是某种识别界面。代码快速滚动,跳出一行字:
【检测到双生记忆体,启动融合协议】
林晚秋闭上眼,“如果这就是终点,我不后悔。”
“还没完。”我说。
我把因果律匕首插进手腕接口,用力一划。
血喷出来,洒在机械心脏上。
它猛地一震,吸力出现了裂缝。
就在那一瞬,我咬碎口中的口香糖,大声说:
“我信这个味道。”
心脏停止了跳动。
三秒钟。
然后,再次搏动。
但节奏变了。
不再是冰冷的机械音,而是带着一点杂音,像老式录音机播放的童谣。
《茉莉花》的旋律,从里面传了出来。
林晚秋睁开眼,看着我。
她的嘴角动了动,没有说话。
吸力还在,但我们不再被动下坠。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开始下沉,不是被吞噬,而是主动进入。
就像回家。
我最后看了一眼腕表。
屏幕漆黑,但有一行小字缓缓浮现:
【记忆校准中:真实度 67% → 89%】
远处,林晚秋的身影开始发光,白大褂化作光丝缠绕全身。她对着我笑了笑,松开手,主动飞向心脏核心。
“这次,换我先走一步。”
她的身体融入代码流,消失不见。
只剩下我和不断跳动的机械心脏面对面。
我能感觉到它在等我。
不是命令,是邀请。
我抬起手,指尖距离核心只剩十厘米。
皮肤感受到一阵温热,不像机器,倒像是活物的呼吸。
然后,我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轻轻哼起《茉莉花》。
这一次,没有恐惧。
只有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