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泛黄的老照片边缘已经微微卷曲，像一片被岁月烘烤的秋叶。当教务主任李建国用拇指和食指捏着照片一角时，窗外的梧桐叶正巧飘落在他的茶杯里。这...这成何体统！他猛地拍向办公桌，震得钢笔在墨水瓶里晃出涟漪。
照片右下角的时间戳显示这是去年期末考的现场。在画面边缘的监考席上，阿林歪着身子陷在塑料椅里，手机屏幕的蓝光在他浮肿的眼睑上跳动。又输一局！他对着屏幕啐了一口，完全没注意到前排两个女生正在交换写满公式的橡皮，也没看见后排男生用膝盖传阅的纸条像白鸽般在课桌间翻飞。
老师！教室中央突然响起铅笔盒坠地的脆响，戴黑框眼镜的班长站起来报告：张猛把文具碰掉了。阿林头也不抬地挥挥手：捡起来就行，别影响其他同学。他当然不会知道，这声脆响是作弊行动的暗号——此刻至少有七张纸条正在课桌下传递，而张猛弯腰捡铅笔时，趁机把邻座传来的选择题答案塞进了袜筒。
你确定要当这个？当铺老板老周用放大镜打量着镀铜指环，柜台玻璃映出张猛紧绷的下颌线。二十块，不能再多了。少年盯着指环内侧歪扭的刻痕，喉结滚动了一下：上周...上周我明明看见您给那个金链子开价......
那是足金的！老周突然拔高的声音惊醒了柜台上打盹的橘猫，你这破玩意儿，他用指甲刮了刮指环表面，镀层都快掉光了。玻璃柜台下的拳头攥得发抖，张猛想起昨天夜里母亲蜷缩在被子里的咳嗽声，像钝刀在锯他的神经。
二十就二十。他松开汗湿的掌心，指环落在天平上发出轻响。老周突然凑近：小子，这早日康复是给谁的？药房的消毒水味猛地窜进鼻腔，张猛一把抓过钞票：关你什么事。
黄昏的余晖把药房招牌染成血色。布洛芬缓释胶囊，22.5元。收银员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张猛数了三遍零钱，硬币在掌心叮当作响。能...能不能先给我三片？他指着自己青紫的膝盖，我妈今晚真的......
不行。收银员敲了敲药品拆零须知的告示，上次有个学生买了止痛药去......她突然噤声，因为少年通红的眼眶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最终他抓起两盒最便宜的感冒冲剂冲出店门，玻璃门晃动的倒影中，那张被揉皱的零分考卷正从他书包缝隙里探出一角。
妈，喝药了。出租屋的单人床上，女人撑起身时床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她摸着儿子递来的纸杯：今天...考试顺利吗？张猛把书包往墙角一甩，塑料指环曾经所在的位置现在别着枚曲别针，在昏暗里闪着微弱的光。还行，他拧干毛巾敷在母亲额头上，李老师说...说我进步很大。
与此同时，教务处的谈话正进入白热化。阿林老师，照片里这个玩手机的是你吧？李建国把照片推过桌面。年轻教师的后背渗出冷汗：当时是家长紧急电话...我出去接...
出去？教务主任突然翻开考勤本，考场记录显示你全程在岗！他甩出一叠学生举报信，知道有多少人反映你常年玩忽职守吗？阿林抓起最上面那封，认出是班长工整的字迹：监考老师全程玩手机，我们班...平均分比平行班高15分...
走廊尽头，张猛蹲在消防栓旁撕碎了补考通知书。纸屑飘落时，他摸到裤袋里剩下的五枚硬币——刚好够买半碗阳春面，母亲今晚终于能就着热汤咽下那些药片了。暮色中，晚自习的灯光次第亮起，像一串被戳破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