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度的疲惫如同沉重的淤泥,将所有人拖入了深沉的睡眠。大家潦草地吃了点王胖子用所剩无几的食材煮出来的、味道勉强果腹的热食后,便安排了潘子守第一班夜,其余人几乎是头一沾地,就立刻陷入了昏睡。连日的惊吓与消耗,让鼾声很快就在这小小的岩石营地上响起。
顾念安再次惊醒时,是被脸上冰凉的触感唤醒的。天空又淅淅沥沥地飘起了小雨,寒意随着雨丝渗透进来。他下意识地先看向守夜的潘子,却发现潘子也抱着枪,靠在一块岩石上沉沉睡着了,显然也是累到了极点。
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顾念安。他立刻伸手,将身旁那盏即将熄灭的防风灯重新拧亮,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他的目光第一时间急切地投向无心沉睡的地方——
这一眼,就让他的心猛地一沉!
不对劲!
他休息前,明明因为担心无心高烧后退身体虚弱,特意将睡袋的拉链严严实实地拉到了顶端,只留出呼吸的口鼻。可现在,那拉链不知被谁拉开了一半,无心安静的睡颜和一部分肩膀,就那样毫无遮蔽地暴露在潮湿冰冷的空气中!
顾念安心里瞬间警铃大作!他急忙上前,凑近仔细查看。果然!无心胸前的衣物上,多了几道不属于他们任何人的、湿漉漉的泥痕!而在睡袋旁边,岩石湿润的表面,清晰地印着几个来历不明的泥脚印!那脚印一路延伸,直至没入不远处幽暗的沼泽水中!
有人来过!而且,这东西还没走,就藏在附近的沼泽里!
“都醒醒!有情况!”顾念安压低声音,语气急促而凝重,立刻推醒了离他最近的张启灵和无邪,又去叫潘子。
众人被惊醒,睡意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驱散。当他们看到无心睡袋旁的泥脚印时,脸色都变了。
潘子猛地清醒,意识到自己失职,脸上闪过一丝懊恼与自责,狠狠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妈的!以后守夜打死也不能睡着了!”
这时,张启灵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排脚印,脸色骤然一变!他猛地伸手,紧紧抓住了正要重新凑近无心仔细查看的顾念安的手臂,阻止他再往前:“别动!仔细看,只有一排进来的脚印,没有出去的——那东西没走,还在这里!”
他冰冷的话语让所有人的脊背都窜上一股寒意。张启灵随即示意无邪:“去叫醒胖子。”
无邪赶紧爬到王胖子身边,用力拍打他的脸颊和肩膀:“胖爷!醒醒!快醒醒!”
然而,王胖子像是被魇住了一般,任凭无邪如何推搡叫喊,只是发出沉重的鼾声,睡得死沉,额头上还渗出细密的冷汗,情况明显不正常。
“不对劲……”潘子神色紧张地低呼,手电光扫过胖子睡袋周围,“小三爷,快回来!胖子旁边……也有脚印!”
无邪吓得一个激灵,连滚爬爬地退回众人身边,声音发颤:“那……那胖爷和无心怎么办?!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情况危急,来不及细想。几人迅速低声商议,立刻做出分工:由经验丰富、手持武器的潘子和顾念安站在岩石边缘,枪口分别指向无心和王胖子的方向,严密监视任何异动。无邪和阿宁则分别用手电,聚焦照亮无心和王胖子所在的区域。
而张启灵,则手持黑金古刀,身体伏低,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向王胖子的位置率先摸去。
他靠近后,没有立刻触碰胖子,而是先示意阿宁无吴邪,将手电光柱分别打向无心和胖子睡袋旁的那两串泥脚印起始处。
光线聚焦!
就在那光圈之内,惊悚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几个细长、粘滑、裹满黑泥的不明物体,分别从无心和胖爷敞开的睡袋缝隙里猛地钻了出来!它们动作极快,如同受惊的水蛭,在岩石上留下几道湿痕,“噗通”、“噗通”几声,迅速钻入了旁边的沼泽泥水中,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浑浊的水面上留下几圈涟漪!
“他妈的!那是什么鬼东西?!”潘子低声咒骂。
顾念安眉头紧锁,强压下心中的惊悸,问道:“小哥,看清楚了吗?那是什么?”
张启灵缓缓直起身,目光依旧紧盯着那片恢复平静的沼泽水面,声音低沉而肯定:“蛇。是那种鸡冠蛇。”
几人闻言,心头俱是一寒!这些鬼东西,竟然能如此悄无声息地潜入他们的营地,还钻进了睡袋!
“快!看看他们有没有被咬!”
众人立刻冲上前去。顾念安扑到无心身边,小心翼翼地检查他的全身,特别是脖颈、手臂等裸露在外的皮肤。片刻后,他长长松了口气:“还好,除了昨天手腕上的伤口,没有添新的咬痕。”
另一边,潘子和无邪刚冲到王胖子身边,正准备仔细检查,潘子伸手推了胖子一下:“胖子!醒醒!”
说来也怪,刚才怎么叫都叫不醒的王胖子,被这一推,竟然猛地睁开了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潘子,瓮声瓮气地抱怨道:“干嘛?老潘,大半夜的,你不会是垂涎胖爷我的美色,想趁我睡着图谋不轨吧?”
潘子被他这话噎得一愣,随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笑骂道:“滚你丫的!美得你冒泡!老子是看看你死透了没有!刚才有东西钻你睡袋里了!”
向惊魂未定的王胖子简单说明情况后,几人不敢大意,立刻以背靠背的防御阵型,小心翼翼地再次搜索起这块并不算大的岩石,手电光仔细扫过每一个缝隙和阴影,生怕还有那种诡异的鸡冠蛇藏在某处。
就在这时,正在警戒沼泽方向的王胖子突然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手指颤抖地指向远处的沼泽水面:“你……你们快看!那……那是什么玩意儿?!”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在朦胧的雨幕和微弱的天光下,距离岩石几十米外的沼泽中央,不知何时,竟静静地站立着一个“人”!那人影浑身糊满了黑泥,完全看不清面容和衣着,只有一个人形的轮廓,如同从沼泽深处爬出来的恶鬼,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仿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们这边!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几人还没从这诡异景象带来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旁边一直沉默观察的张启灵,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失声喊了出来:
“天啊!是陈文锦!”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已如同离弦之箭,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冰冷粘稠的沼泽水中,奋力朝着那个泥人的身影疾游而去!
“文锦阿姨?!”“师母?!”
无邪和潘子又惊又疑,但见小哥已经冲了出去,来不及细想,也立刻跟着跳下水,拼命向前游去。顾念安和阿宁对视一眼,也只得紧随其后。
张启灵在水中速度极快,矫健的身影破开水面,迅速拉近与那泥人的距离,眼看伸手就能触碰到——
然而,那泥人仿佛背后长眼,就在张启灵指尖即将碰到她的瞬间,身形极其诡异地一滑,如同泥鳅般灵活地拐向旁边一片更加茂密的水生植物丛,身影没入其中,瞬间消失了踪影!
张启灵一抓落空,没有丝毫迟疑,深吸一口气,猛地一头扎入浑浊的水下,也跟着消失不见了!
“小哥!”无邪焦急地大喊。
潘子游到近前,估量了一下眼前的形势——茂密的水草、深不见底的沼泽、消失的目标和同伴,他果断拦住了还想继续往前追的其他人:“别追了!这地方太复杂,我们肯定追不上了!现在只能相信小哥,希望他能抓住她或者安全回来!”
潘子喘着粗气,转头问无邪:“小三爷,你看清了吗?那人……真是文锦小姐?”
吴邪茫然地摇了摇头,抹了把脸上的泥水:“不知道,根本没看清脸,浑身都是黑泥,就个人形……”
顾念安心中还牢牢系着独自留在岩石上的无心,此刻泡在冰冷的沼泽水里,更是焦灼万分:“我们先回到岩石上去吧!一直泡在水里太危险,而且无心还在上面,他身体还没恢复!”
阿宁也打了个冷颤,附和道:“对,昨天好不容易才烤干的衣服,现在又全湿透了。”
于是,五人不再犹豫,立刻调转方向,奋力朝着那块作为临时营地的岩石游回去。
随着距离拉近,岩石的轮廓在雨幕中渐渐清晰。顾念安游在最前面,目光急切地搜寻着无心的身影——
下一秒,他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原本安置无心的那块平坦岩石上,此刻……空空如也!
只有那个敞开的、空荡荡的睡袋,像一只被遗弃的茧,孤零零地留在那里,被雨水不断敲打。
顾念安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吼了出来,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了调:
“无心呢?!!”
其余几人闻声心头巨震,也拼命加速,连滚爬爬地冲上岩石。
火堆早已被雨水浇灭,风灯孤零零地亮着。岩石上,除了他们留下的杂乱物品和那个空睡袋,哪里还有无心的踪影?
无心,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