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抽打着铁皮屋顶，积水从顶棚接缝处泻下，在淬火池边缘积成浑浊的水洼。齐铁军隔着石棉手套捏住刚出炉的防爆玻璃屏，玻壳内壁残留的汞蒸气在高温下嘶嘶蒸腾，在玻璃表面蚀出蛛网状的银线。日本岛津测试仪的探针抵住玻屏中心，“滴滴”警报声中，液晶屏跳出猩红的“0.7mm”——距离防爆标准差三倍。
“淬火液浓度掉底了！”王海嘶吼着指向循环泵，喉咙里滚动的痰音带着金属刮擦的嘶哑。暴雨冲垮了厂外配液池，稀释的硝酸钾溶液在管道里流淌如尿。他脖颈溃烂处糊的硼砂药膏被汗冲开，靛蓝色的铊毒斑痕在皮肤下蔓如藤根。
林老板的鳄鱼皮鞋踏过积水，伞尖戳着测试仪屏幕：“东芝防爆技术转让费八十万美元，现金结算！”助理的镀金计算器啪嗒作响，屏幕数字映在湿漉漉的玻屏上，像一串游动的毒蛇。
废料场的碎玻璃山在雨幕里泛着惨白的光。赵红英的解放车轮碾过玻璃渣，爆响如枪声。她跳下车抡起铁锤砸向废弃汽车挡风玻璃，钢化玻璃爆裂成珠链般的碎粒，在泥水里跳跃如银鱼。
“美国福特汽车厂的垃圾！”她抓起把玻璃珠塞进沈雪梅的铝饭盒。饭盒浸在硝酸钾废液里，玻璃珠表面迅速蒙上乳白蚀痕——应力裂纹如蛛网蔓延。
陆文婷的莱卡镜头对准蚀刻纹。暗房照片放大后，裂纹边缘的锯齿状结构如同微缩长城。她翻开莫斯科大学讲义附录页，泛蓝的油印字迹标注着：“硼硅酸盐网状结构——防爆核心”。
暴雨更烈。王海蜷在淬火池边抽搐，咳出的血沫溅在池沿，混着硝酸钾凝成粉红的冰晶。沈雪梅的镊子夹起血晶溶入试剂，滴入铊检测液瞬间——溶液腾起妖异的绿焰！
“汗里的铊在吃玻璃！”她失声尖叫。王海长期接触的荧光粉铊杂质，随汗渗入淬火液，蚀穿了玻屏的硅氧骨架！
骨粉车间的焦臭混着雨腥翻涌。赵红英踹开焚化炉铁门，热浪裹着白灰扑出。她赤手掏出炉底板结的渣块——牛羊骨煅烧后的钙磷渣里，嵌着星星点亮的硼砂结晶。
“景德镇釉料秘方！”她吼着将渣块砸进硝酸钾池。硼砂遇水沸腾，乳白泡沫吞噬了池面漂浮的铊毒血晶。
齐铁军钳起新玻屏浸入池中。沸腾的硼砂液裹住玻璃，高温下熔融成釉质层。淬火完成的玻屏在灯光下流转虹彩，内壁汞蒸气被硼硅网牢牢锁死。
岛津测试仪探针再次压下。“滴滴”声变得绵长，液晶屏数字艰难爬升——“0.3mm”。林老板的金表链敲击屏幕：“还是废品！”
暴雨砸碎车间窗玻璃。王海突然扑向测试台，溃烂的脖颈猛撞在玻屏边缘！脓血混着汗液泼上玻璃，铊毒瞬间蚀穿硼砂层！蛛网裂纹炸开，汞蒸气如银蛇窜出！
“铊毒…能破硼网…”他瘫在碎玻璃堆里嘶喘，每口呼吸都带出血沫。
齐铁军站在焚化炉前。炉内硼砂渣泛着暗红的余烬。他左手抓起把骨灰渣按在胸口，右肩钢板被雨水淋得冰凉。
赵红英的锄头劈开废料堆，锈蚀的工字钢梁露出灰白断口。沈雪梅的铝饭盒盛满硼砂粉扣在钢梁上，盒底《冶金手册》的硼钢配方被血指印糊成红泥。
电弧焊枪点燃雨幕。齐铁军将硼砂粉撒向熔池，青蓝火焰裹着钢水沸腾。焊条熔化的铁水裹挟硼砂，在钢梁表面凝成龟甲状的合金釉层。
淬火池换了新液。齐铁军钳着钢骨釉层浸入硝酸钾，釉面遇冷炸出细密晶格。他将釉钢骨架焊上玻屏边缘，硼化铁网格如铠甲覆住玻璃。
岛津探针第三次压下。数字在液晶屏疯狂跳动——“0.1mm”！警报声转为绵长的蜂鸣！防爆达标！
林老板的伞尖僵在半空。雨水中，钢骨硼釉的玻屏流转着冷硬的虹光，汞蒸气在釉层网格间凝成静止的银星。
首批防爆显像管装车时，王海在淬火池边停止了抽搐。沈雪梅的镊子从他溃烂脖颈夹出块碎玻璃，玻片嵌着丝缕血肉，在雨中泛着铊毒的幽蓝。
赵红英将骨灰硼砂袋甩进林老板后备箱。“防爆秘方！够糊你三代棺材！”她吼声被雷声吞没。
齐铁军站在焚化炉余烬前。炉底未燃尽的硼砂结晶在雨水中嘶嘶蒸腾，腾起的白雾裹着骨灰味，像亡魂的叹息。他抓起把湿热的骨灰硼砂按在右肩钢板，蒸汽灼得皮肉滋滋作响。
新装的防爆玻屏在货车上流转冷光。陆文婷的莱卡对准玻屏边缘——钢骨硼釉的网格深处，一点王海咳出的血晶嵌在釉层气孔里，在闪电映照下突然爆出妖异的绿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