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光彻底熄了。
我睁开眼,指尖还压着那张纸条。字迹已经看不清,但上面的话还在脑子里回响——你师父当年也拿到过这份卷轴。
墨渊知道。
他早就知道。
我慢慢坐直,掌心贴住轩辕剑柄。剑身轻轻一震,像是回应我的念头。体内的灵力被天牢阵法压着,只剩一丝残存。我把剑横在膝上,用指腹划过剑脊,割开一道口子。血顺着剑槽流下去,渗进纹路里,整把剑开始发烫。
封印松动了一瞬。
我抓住那股冲力,抬手拍向地面。镣铐咔的一声裂开,铁链滑落在地。门外守卫的脚步还没靠近,我已经站了起来。
云隐步是昆仑虚入门轻功,走的是气脉流转之法。我借着那一口精血催动步伐,整个人像被风吹起的灰影,贴着墙根掠过长廊。巡夜的金甲卫举着火把从拐角转出来时,我已在高墙上腾空而起。
风从耳边刮过。
我没有回头。
南荒的方向黑沉沉的,连星子都少。飞得近了才看见几处村落,屋檐下蜷着人影,都是些没羽翼的孩子,靠烧枯枝取暖。他们连柴都捡不齐,更别说灵果充饥。我攥紧剑柄,加快速度往昆仑虚去。
山门在夜里泛着青光。
我没有走正道,直接落在后山偏殿外。墨渊住的地方还是老样子,门前两盏白灯笼,竹帘低垂。我站在院中,喊了一声师父。
屋里没有动静。
我又喊了一遍。
帘子掀开,老仆探出头来,看见是我吓了一跳。“你怎么来了?还这副模样?”
“有要事求见师父。”
他犹豫了一下,让我进去。
堂内点着一盏小灯,墨渊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书卷。他抬头看我,眉头皱了一下。“这么晚了,出什么事?”
我没说话,从袖子里取出那个卷轴,双手递上去。
他接过,打开,一页页看下去。纸翻得很慢,屋里只有纸张摩擦的声音。我看他的脸,想找出一点波动,但他一直很平静。
最后一张看完,他合上卷轴,放在桌上。
“天族为三界之主,些许手段,是为了稳定。”他说,“这事你不要再提了。”
我站在原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我以为他会问是谁给的,什么时候发现的,有没有证据之外的东西。可他只说了一句和天帝一样的话。
我慢慢弯腰,单膝落地,又把头低了下去。“师父教我修道为人,护弱止暴。可现在南荒的孩子连灵气都吸不到,长老上书就被贬,官员查案就失踪。您说的稳定,就是让他们闭嘴吗?”
他没动。
“三个月前,九条灵脉断了最后一条。那些孩子不是懒,不是坏,是活不下去。”我的声音有点抖,“我在凌霄殿上打了那一杖,打完我自己都想吐。可我还是打了,因为我知道,我不打,他们就会被打得更狠。”
墨渊终于抬起眼。“你累了。先回去休息,这些话明日再说。”
“我不是来讨说法的。”我站起来,拔出轩辕剑,剑尖点地,“我是来问您,当年您看到这份卷轴时,有没有想过做点什么?”
他盯着剑看了很久。“昆仑虚不能与天族对立。一旦乱起来,死的人会更多。”
“所以就让翼族的人一直死?”
“这是大局。”
“那谁来管那些孩子的大局?”我往前一步,“师父,您常说三界平等,可您看看外面。他们连活着都要抢,您却说这是大局?”
他闭上眼,不再看我。
我知道他在回避。
我也知道,这一趟不会有什么结果。
我把剑收回鞘里,跪下来,磕了个头。“弟子不孝。但这件事,我不能停。”
说完,我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风把灯笼吹得晃了一下。我停下脚步,没回头。“您当年没做到的事,我想试试。”
没人答话。
我出了院子,腾空而起。
云层很低,压在山顶。我沿着山脉边缘飞,绕开天宫正道,准备从东侧潜回去。云禾还在等消息,她冒死送出来的卷轴不能就这么收场。
我摸了摸袖子里的卷轴。
它还在。
我飞过一片密林时,忽然感觉到一阵震动。
不是雷声。
是某种阵法被触动的波动。
我低头看,下方林间有一道微弱的光闪过,很快消失。那地方不属于任何宗门管辖,也不在常规巡逻线上。
我放慢速度,降低高度。
就在离林子还有百丈时,前方空中出现一道屏障。不是天宫设的禁制,纹路更旧,像是几十年前留下的。
我停下来,悬在半空。
这阵法我见过。
在昆仑虚典籍里,叫“隔尘障”,用来藏东西,也用来藏人。启动一次要耗大量灵力,一般只用一次,之后就会失效。
但它刚才亮了。
说明有人刚进去,或者刚出来。
我调转方向,往屏障侧面绕。这种老阵法有个弱点,西北角最薄,修为够的人能撕开一道缝。
我抽出轩辕剑,凝聚剩余灵力,一剑劈过去。
空气裂开一道口子,像布被撕开的声音。
我穿过去,落在林中。
地上有脚印,新踩出来的,朝北边去。我跟着走了十几步,在一棵倒下的古树旁发现一块碎布,是粗麻料子,和宫女穿的不一样。
但我认得这个颜色。
是三年前南荒战乱时,难民穿的衣服。
我蹲下身,把布拿起来。
背面沾着干掉的药渍,闻起来有点苦。不是毒,是治内伤的草药。
这个人受过伤,自己处理过。
我继续往前走,穿过一片矮灌木,眼前出现一间破庙。门半塌着,屋顶漏了大洞。月光照进去,能看到里面供桌前跪着一个人影。
背对着我。
穿着褪色的灰袍,头发用一根木簪别着。
他听见动静,肩膀动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我站在门口,手按在剑柄上。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