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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文小说 > 都市言情 > 父亲的老烟斗 > 第223章 老烟斗之责与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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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烟斗之责与罚

陈敬民的铜烟杆,在书桌抽屉里躺了十五年。烟杆上的包浆早已暗沉,烟碗里积着层发黑的烟斗汁,是他当年每夜在书房独坐时,一斗一斗旱烟熬出来的苦涩——那烟味里裹着的,是永远无法弥补的悔恨,是刻在骨血里的“责”与“罚”。

十五年前,陈敬民是市重点初中的高级语文教师,教出的学生遍布重点高中,家里的奖状贴满了整面墙。外人提起他,总说“陈老师教得好,对学生负责”,可这份“负责”,却成了压在长子陈明亮身上的大山。

明亮上初中那年,正好分到陈敬民的班。陈敬民对他格外严格,每天放学后,别的孩子能出去玩,明亮却要留在书房做题,直到深夜;考试只要低于90分,就会被陈敬民罚站在墙角,听他讲“一分差距,千人之后”的大道理。妻子李慧心疼儿子,劝他:“敬民,孩子还小,别对他这么严。”陈敬民却皱着眉,摸出铜烟杆点上:“严是爱,松是害。我是他爹,又是他老师,不把他教好,就是我的失职。”

烟杆是陈敬民父亲传下来的,据说当年他父亲就是靠这根烟杆,在油灯下教他读书,才让他走出了农村。他总说这烟杆有“劝学气”,却没察觉,烟杆里的旱烟味,早已让明亮感到窒息。

初二上学期期中考试,明亮的数学只考了78分。那天放学,陈敬民把他叫进书房,书桌前摊着试卷,红叉刺眼。“78分?”陈敬民的声音冷得像冰,“我教的学生,最低分都比你高!你上课在干什么?是不是又偷偷看漫画?”

明亮攥着衣角,头埋得很低:“爸,我下次会努力的,这次题目太难了……”

“难?别人怎么不难?”陈敬民猛地一拍桌子,试卷飞了起来,“我每天陪你做题到半夜,你就拿这点分数回报我?我陈敬民的儿子,怎么能这么没出息!”他越说越激动,顺手拿起桌上的戒尺,就要往明亮身上打。

李慧冲进来拦住他,哭着说:“你别打孩子!他已经很努力了!”明亮趁机跑出书房,没带外套,没带手机,径直冲出了家门。陈敬民气得发抖,摔了戒尺,摸出铜烟杆抽了起来,烟圈飘在屋里,混着他的怒气,却没意识到,儿子的心里,早已积满了委屈。

那天晚上,明亮没回家。陈敬民和李慧找遍了小区、学校、亲戚家,都没看到他的身影。直到凌晨,派出所打来电话,说在市中心的写字楼楼下,发现了明亮的遗体——他从二十楼跳了下去,口袋里还揣着那张78分的数学试卷,上面用铅笔写着“爸,我真的尽力了”。

陈敬民赶到现场时,只看到盖着白布的担架,他冲过去掀开白布,看到儿子苍白的脸,瞬间瘫倒在地。李慧哭晕过去,他却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连眼泪都流不出来,手里还攥着那根铜烟杆,烟碗里的旱烟早已熄灭,只剩下冰冷的金属触感。

明亮的葬礼上,陈敬民站在灵前,看着儿子的照片,突然想起明亮小时候的样子——那时他还没当老师,会抱着明亮去公园放风筝,会把烟杆当玩具,逗他说“等你长大了,爸教你抽烟”。可自从当了高级教师,他眼里只剩下分数,只剩下“负责”,却忘了,儿子首先需要的是父亲的爱,不是老师的严厉。

从那以后,陈敬民变了。他辞掉了重点初中的工作,转到了一所普通中学当后勤,不再碰教学,不再提分数。那根铜烟杆,被他锁进了书桌抽屉,再也没拿出来过。他总在深夜坐在书房,对着明亮的照片发呆,烟瘾上来了,就嚼块口香糖,不敢再碰旱烟——他怕一闻到烟味,就想起那天在书房里,对儿子说的那些伤人的话。

两年后,次子陈明朗出生。李慧怕陈敬民再走极端,提前跟他约法三章:“不许逼孩子学习,不许拿分数衡量他,不许再提‘没出息’这三个字。”陈敬民点点头,把所有的温柔,都给了这个迟来的儿子。

明朗上幼儿园时,画画得不好,老师跟陈敬民提了一句,他却笑着说:“没事,他喜欢画就好,不用画得多好。”明朗上小学时,数学考了60分,怯生生地把试卷递给他,他却摸着儿子的头说:“不错,及格了,下次继续努力,爸相信你。”李慧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既欣慰,又心疼——他把对明亮的亏欠,都弥补在了明朗身上,却也把那份悔恨,永远藏在了心里。

明朗上初中那年,陈敬民提前跟学校打好招呼,不要把他分到自己教的班(他后来又转回了教学岗,教的是副科),不要对他格外关注。他每天接送明朗上下学,会听他讲学校的趣事,会陪他打游戏,会在他考试失利时,说“没关系,下次再来”。明朗的成绩不算顶尖,却很开朗,很爱笑,每次看到陈敬民,都会扑进他怀里,喊“爸,我今天很开心”。

陈敬民看着儿子的笑脸,总会想起明亮——如果当年他能对明亮多一点耐心,多一点温柔,明亮是不是也能像明朗一样,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就不会走上绝路?这些问题,像针一样,每天都在扎他的心。

去年,陈敬民退休了。他用攒下来的钱,在小区门口开了家便民超市,卖些日用品、零食、蔬菜水果,价格比外面便宜,小区里的邻居都爱来光顾。明朗上了高中,周末会来超市帮忙,搬货、收银,跟邻居打招呼,像个小大人。

超市的收银台后面,放着一个小小的相框,里面是明亮的照片——那是他小时候在公园放风筝的样子,笑得很灿烂。陈敬民每次收银时,都会看一眼照片,心里默念:“明亮,爸现在会当爸爸了,你要是还在,该多好。”

有次,小区里的邻居张阿姨来买酱油,看到相框,问:“陈老师,这是你家大儿子吧?真精神。”陈敬民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嗯,是明亮,走了十五年了。”张阿姨叹了口气,说:“当年的事,我们都知道,你也别太自责了,谁还没犯过错呢?”

陈敬民笑了笑,没说话。他知道,自责解决不了问题,他能做的,就是把对明亮的亏欠,变成对明朗的爱,变成对生活的温柔。他不再追求“高级教师”的头衔,不再在意别人的评价,只想守着超市,守着家人,过好剩下的日子。

有天晚上,超市关了门,明朗在写作业,李慧在做饭,陈敬民坐在收银台后面,第一次打开了书桌抽屉,拿出了那根铜烟杆。他用布擦了擦烟杆上的灰尘,摸了摸烟碗里的烟斗汁,突然想起明亮小时候,曾拿着烟杆问他:“爸,这是什么呀?能当玩具吗?”

他眼眶一热,把烟杆又放回抽屉,锁了起来。他知道,这根烟杆,是他的“责”——是当年对明亮的失职,是作为父亲的责任;也是他的“罚”——是十五年的悔恨,是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但他不会再让这根烟杆,成为伤害家人的工具,只会让它成为提醒自己的警钟,提醒自己,家人之间,最重要的是爱,不是严厉;是陪伴,不是分数。

现在,陈敬民的便民超市,成了小区里最热闹的地方。邻居们爱来这里聊天,孩子们爱来这里买零食,明朗放学了,会在这里写作业,等父母一起回家。陈敬民每天笑着迎接顾客,笑着跟邻居打招呼,笑着看明朗长大,只是在看到明亮的照片时,眼里会闪过一丝温柔的愧疚。

他知道,明亮永远不会回来了,但他会带着对明亮的思念,对生活的温柔,好好活着,好好爱剩下的家人。因为他终于明白,所谓的“责”,不是对分数的执着,不是对名利的追求,而是对家人的陪伴和关爱;所谓的“罚”,不是别人的指责,不是生活的刁难,而是自己内心的悔恨和反思。只有懂得了这些,才能真正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一个合格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