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烟斗之期与盼
老王的铁皮烟袋锅子,总摆在商场办公室的红木案头。袋底那层深褐的烟斗汁,是民国三十六年那个清晨,老高蹲在墙根塞给他时就带着的——烟袋里裹着两个热烧饼,也裹着他半生未忘的情义与后来沉甸甸的回馈。
那年抓壮丁的马蹄声碾过村口,老王踩着柴垛翻出后墙,老高的烟袋已递到眼前:“拿着,见它如见咱村里人,等太平了就回。”这一走,他在台湾从摆地摊到开起连锁商场,烟袋却始终没离身。夜里摩挲着袋底的烟斗汁,总想起老高递烧饼时的手,想起村里红薯地的香气,“要让老家人过好日子”的念头,像烟袋里的火星,越燃越旺。
九十年代两岸通邮,老王捧着老高儿子的信哭了半宿——老高走了,却总跟后辈念叨“老王会回来”。他当即带着烟袋返乡,看着村里土坯房、坑洼路,没多说一句,先捐钱修了水泥路,又在县城盘下大场地,开了全村人都能沾光的商场。
商场开业那天,村民们涌进门,眼都亮了——老王早吩咐下去,每户凭身份证领全年的米面油,床上铺的棉絮、冬天穿的羽绒服,按人头配齐。张婶捏着新棉被的棉絮,红着眼说:“当年就知道老王是重情的,没想到记了这么多年。”
打那以后,老王的福利成了村里的“定心丸”。每年春节前,商场仓库里堆满年货,从腊肉香肠到春联福字,挨家挨户送上门;学生上学,学费杂费全由老王的基金会承担,书包文具年年换新;老人就医更不用愁,镇上医院设了“老王绿色通道”,住院费、药费报销后,剩下的全由他兜底。
有次李大爷查出肺病,儿子急得直哭,老王听说后,当天就派车把老人接到省城大医院,连护工费都包了。李大爷康复后,特意揣着自家种的花生去商场谢他,老王握着老人的手,指了指案头的烟袋:“当年我逃出去,您不也塞给我两个煮鸡蛋吗?这点事算啥。”
如今村里没人没去过老王的商场——张叔家的米缸空了,去商场领当月的大米;孩子们开学前,家长带着去挑新书包;就连谁家娶媳妇,被面、床单都从商场按成本价拿。商场员工里一半是村里人,老王总跟他们说:“这商场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咱全村人的家当,要让每个人都能沾着暖。”
每年清明,老王都带着烟袋去老高坟前坐会儿,烟圈飘在槐树上:“老高,你看,村里人都过上好日子了,当年你给我的烧饼,我加倍还回来了。”风卷着树叶响,像老高的回应,也像烟袋里烟斗汁散出的烟火气,暖得人心头发热。
那只铁皮烟袋锅子,装过乱世的烧饼,也装着太平年的福利。它在老王的案头,在全村人的日子里,把两岸隔不断的情义,熬成了岁岁年年的安稳与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