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八月底九月初,闻报清军再次破关而入,崇祯就再也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此次虏骑规模之浩大,远超以往任何一次,如同黑云压城,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接到急报的第一时间,便下旨令京师周边府县即刻戒严,城门紧闭,连平日里热闹的正阳门外都变得戒备森严。
同时,他又连发十二道圣旨,催促各地边军星夜驰援京师,但是战局依旧不可遏制地一步步恶化。
尤其自清兵主力绕过京师,分兵南下,肆虐京畿以南广袤地区,烧杀抢掠之后。
坏消息便如同雪片般飞入紫禁城,再无片刻停止。
尽管督师卢象升与监军高起潜,已奉命率领集结于京畿的明军主力南下追击、救援。
但是平谷陷落、良乡失守、涿州被屠、高阳城破、阜城遭劫……
这一连串城池沦丧的噩耗依旧接踵而来。
崇祯起初还会暴怒,将御案上的朱笔、奏章狠狠扫落在地。
大骂各地官吏将领“贪生怕死,不肯用命守城”,并下旨严令督师卢象升、监军高起潜务必挡住清兵,不许再丢一寸土地。
可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怒火渐渐被无力感取代,只剩下满心的焦虑与沉重。
前几日,广平府沦陷的急报传入宫中,终于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盛怒与失望之下,崇祯下旨剥夺了卢象升兵部尚书衔,仅以侍郎衔督师,并收回象征权威的尚方宝剑,责令其戴罪立功。
同时,已采纳杨嗣昌的建议,下诏急调宣府巡抚陈新甲即刻南下,准备其抵达军中后,再次分卢象升的兵权。
这一日,崇祯如往日般,在乾清宫中批阅那似乎没完没了的奏章。
然而,这些文书依旧没有带来任何好消息,不是这里告急,便是那里请饷。
一本本奏章的字里行间,透出的都是糜烂的局势。
他越看越是心烦意躁,眉头紧锁成川字,终于忍不住掷下笔,在殿中焦灼地踱步,发出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泱泱大明,幅员万里,难道就无一忠臣良将,能为朕分此忧患吗?”
正当此时,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承恩那熟悉声音,带着激动和兴奋,穿透了大殿的寂静:
“陛下!大捷!真是大捷啊!”
正烦躁踱步的崇祯帝身体猛地一顿,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僵在原地。
他猛地转过头,眼睛瞬间睁大,瞳孔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莫非是南下追剿的卢象升或是高起潜,终于打了胜仗?
还未等王承恩抱着奏章跑进大殿,又有一名小太监急趋入内,禀报杨嗣昌有紧急军情求见。
“快!让他进来!”
崇祯帝连忙下令,声音里不由带着一丝颤抖。
话音刚落,王承恩已经抱着一份奏章,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大殿。
他跑得太急,连衣袍的下摆都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不等站稳,他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高举奏章,气喘吁吁地喊道:
“恭贺陛下!
宣大分守中路副将卢方舟卢将军,于涿州及昌平城外,两战两捷,阵斩真鞑首级计一千七百余颗,大破虏骑,缴获无算啊!”
崇祯听完,心脏“砰砰”地狂跳起来,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王承恩面前。
近乎抢夺般从王承恩手中夺过那封奏章,迫不及待地展开阅读。
他直接跳过前面的套话,目光迅速扫过关键的战果描述。
看完后,整个人开始先是愣在当场。
随即,压抑了太久太久的郁结之气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一阵酣畅淋漓的哈哈大笑!
这捷报若是出自他人之手,崇祯或许还要心生疑虑,仔细盘问是否夸大战功甚至谎报军情。
但卢方舟可是有战绩可查的,他以往的每一次报捷都有实打实的首级、俘虏为证,从未有过半句虚言。
恰在此时,杨嗣昌也匆匆步入殿内。
他一进门便看见难得开怀大笑的崇祯,以及跪在地上依旧喘着气的王承恩,心中不由暗叹一声:
终究还是被这太监抢了先啊。
他是在兵部亲自勘验了那一千七百颗首级,并审核了军报后,立刻马不停蹄赶进宫来的,没想到还是慢了半步。
不过,杨嗣昌很快收敛了心思,连忙上前行礼,激动地说道:
“陛下圣明!王公公所奏属实!
臣已亲自督率职方司官员及兵部仵作逐一勘验。
卢将军呈送之一千七百颗首级,全部确系真鞑首级无疑!此外更有一桩大喜……”
他刻意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卢将军麾下虎贲,于涿州之战中,竟生擒建奴镶白旗一名甲喇章京!
现已将此虏酋并其身份印信、文书、腰牌及所用衣甲,一并押送入京了!”
听完杨嗣昌的补充,崇祯更是喜出望外。
他只觉得连日来的憋闷、屈辱、焦虑为之一扫而空,胸中畅快无比,仿佛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想到这一阵子清兵带来的祸患,想到那些沦陷城池里的百姓,他眼神一厉,当即下旨:
“传朕旨意!
明日午时,将那生擒的奴酋押至德胜门外,处以剐刑,让京师百姓都看看鞑虏的下场!
另外,把那些鞑虏的首级在德胜门城门外筑成京观!
以扬我大明国威,震慑敌胆,也让天下人知道,我大明将士并非无能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