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与部下商议后,决定暂退入四川以避官军锋芒。
看到包括几位义子在内的核心部下都赞成这个主意。
他不由满意地点了点头,紧绷的神色稍缓,正欲结束这次军议,让众人各自回营准备。
突然,帐帘被猛地掀开,一名亲卫神色仓皇地疾步闯入,也顾不得礼数,急声禀报道:
“八大王!不好了!从中军位置看下去,外围的步兵营和饥民营地正遭敌袭,此刻已是一片大乱!”
帐内众人闻言无不大惊失色。
他们今日方才抵达丰邑坪驻扎,本打算借此易守难攻的地形稍作休整几日。
选择此地,正是看中其仅有四个山口通向外界,便于防御。
然而这种地形也有致命的缺点,一旦外围被敌军突破,自己人马就被困在这山坳之中,便极难脱身。
来时,他们已派出了最精锐的游骑四处反复侦查,确信并无官军尾随。
各个入口处也均已部署了可靠的兵力严加防守。
这才扎营多久,怎会突然就有敌袭?
敌人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破了山口防御?
但张献忠毕竟是历经百战的枭雄,最初的瞬间慌乱过后,迅速强迫自己恢复了冷静。
他猛地起身,一言不发,带着众人快步走出大帐,来到土包边缘俯瞰下方。
眼前的景象令所有人心头一沉。
果然如亲卫所报,此刻下方已经火光四起,杀声震天。
依稀可见无数骑兵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在营盘中左冲右突,肆意砍杀。
那些骑兵显然深谙袭营的战法,他们以小队切入混乱的人群,所过之处,一片人仰马翻。
他们行动如风,配合默契,精准地切割着营地,将混乱如同波浪般推向更深处。
而不时响起的火铳轰鸣声更是加剧了饥民的恐慌。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外围的步兵和那些被裹挟的饥民早已魂飞魄散,根本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大多数人如同受惊的兽群,完全丧失了理智。
只知哭喊着、推搡着,拼命朝着没有敌人的中军所在的土包方向狼狈逃窜,试图远离那些索命的骑兵。
无数人在这疯狂的奔逃中相互践踏,哀嚎声、惊呼声、马蹄声、厮杀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惨烈的景象。
张献忠看完,面色由蜡黄骤然转为铁青,牙关紧咬。
他厉声道:
“肯定是左良玉那狗贼的人马!
他们这是想驱赶外围的溃兵冲乱我们的中军老营,让我们全军自乱!
现在情况不明,绝不能被困死在此地!
趁着他们还未合围,立刻集结老营精锐突围!
从北面山口走,直奔四川!”
众人闻言,深知此刻已是生死关头,立刻转身就要去整顿分布在土包周围的最精锐的老营兵士。
准备只携带少量金银细软,便冲下土包,奔向北面山口。
此刻,李定国却突然语气急促地开口道:
“义父!
官军今夜来袭太过蹊跷,看起来对我军动向似乎了如指掌!
孩儿怀疑北边山口恐有埋伏,他们或许正张网以待,就等我们自投罗网!
此时往北突围,风险极大!”
张献忠一听,脚步顿时停住,脸上闪过一丝疑虑。
……
卢方舟此刻正静静地驻马于丰邑坪北口之外等着张献忠。
为了抢在左良玉人马抵达之前发动进攻,他将突袭的时间定在了亥时(晚上九点)。
行动如预想般展开,在东口和南口同时发起了攻势。
张献忠布置在入口高处的哨兵,被那些精于潜行与攀爬的龙骧卫好手悄然解决,未能发出任何警报。
东口方向,李树明与赵德海率领着麾下精锐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般猛然突入。
南口则是由孙应元亲自带领一千京营铁骑,发起了冲锋。
同时,卢方舟将石文、石武率领的两个步兵哨也布置在东口。
他们不随着骑兵攻击张献忠,而是在东口设防,挡住谷城县方向可能来的左良玉部。
而西面的出口,则由黄得功和周遇吉率领另外一千京营骑兵负责压阵。
整个计划的精髓,依旧是利用己方骑兵强大的冲击力,猛烈攻击流寇外围相对的步兵和饥民营地。
继而驱赶这些溃兵涌向中心区域,冲乱张献忠中军老营的阵型。
卢方舟对付大规模流寇时,这一招分化驱赶乱其全军的战术可谓屡试不爽。
此刻,他身边带着三百余名龙骧卫,以及另外三个步兵哨,就埋伏在这北口之外。
他料定,当张献忠看到外围已经崩溃后,最有可能选择从此处突围,试图逃往四川方向。
果然,并未等待太久,山谷深处便传来了由远及近、愈发清晰密集的马蹄声。
显然是流寇的老营骑兵,正朝着北口这个方向奔来。
今夜月色分外明亮,清冷的银辉洒满山野,勾勒出树木岩石的轮廓,也映亮了卢方舟沉静的双眸。
他稳稳端坐于马背之上,身形挺拔如山岳,凝视着马蹄声传来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