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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发出沉闷的轰鸣,在广袤的田野上滑行。

“咣当,咣当。”

铁轨接缝处传来的撞击声,单调,催眠。

车厢里是一锅煮沸的人间百味。

汗味,劣质烟草的呛味,泡面调料的霸道香气,混杂着婴孩的哭闹,织成了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过道上挤满了人,行李架上塞满鼓鼓囊囊的包裹。

沈惊鸿被顾野圈在一个逼仄的角落。

他的后背坚实地挡着,隔绝了身后一切的拥挤与窥探。

他的长腿伸出去,蛮横地占据了座位下方的空间,让她的双脚有了安放之处。

一个男人骂骂咧咧地想从他们身边挤过去,肩膀撞到了沈惊鸿。

她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顾野甚至没回头。

他只是偏过脸,那双眸子冷飕飕地扫了过去。

那个男人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冻结,喉结滚动了一下,一个字没敢再说,转身从另一条更挤的缝隙狼狈地钻走了。

车厢依旧嘈杂。

沈惊鸿的世界,却安静得只剩下顾野沉稳的心跳。

她靠着他的肩膀,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荒芜田野。

那些熟悉的景物,正一帧帧从她的生命里剥离。

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

“我父亲,叫沈毅。”

顾野没出声,覆在她手背上的那只大手,力道重了一分。

“在沪上,人称玉面书生。他爱惜名声,胜过一切。”

“总把风骨挂在嘴边。”

沈惊鸿的嘴角,扯出一个凉薄的弧度。

“我母亲病重,他为了不求人,卖了母亲最心爱的首饰换药。”

“我下乡前,继母刘云抱着我哭,说我是沈家的骄傲,说会替我照顾好父亲。我父亲在一旁,感动得眼圈都红了。”

顾野的指节,在粗布裤子上无意识地敲击。

节奏很慢。

“沈惊鸿。”

他突然打断她。

“你那个继母,进沈家门前,做什么的?”

沈惊鸿怔住,完全没料到他会问这个。

“她……好像是在纱厂做工。”

顾野的嘴角,逸出一声极轻的冷嗤,快得让人抓不住。

纱厂女工。

他将一块用手帕包着的鸡蛋糕递到她嘴边。

是昨夜王寡妇塞的。

沈惊鸿摇头,毫无胃口。

顾野没收回,手臂稳得像铁铸,就那么举着。

他的声音低沉。

“吃。”

沈惊鸿拗不过他,只能小口咬着。

干涩的蛋糕,在胃里化开一点温度。

她吃完,声音更低了。

“我母亲……去世前,不让我和刘云走得太近。”

“她说,刘云的心是凉的。”

请君入瓮。

顾野的脑子里只弹出这四个字。

那封字迹潦草的病危家信,就是一张专门为沈惊鸿织的网。

沈惊鸿看着窗外,一路无话,整个人都陷在巨大的悲伤里。

火车摇晃。

夜色吞噬了一切。

黑暗的车厢里,她忽然动了动。

她从最贴身的口袋里,先掏出一个被手帕层层包裹的东西。

是那支英雄牌钢笔。

她摩挲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放了回去。

然后,她从另一个更隐秘的口袋,掏出了另一个同样用手帕包着的小物件。

一层层解开。

一块温润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玉佩,静静躺在她掌心。

玉质极好,在车厢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流转着内敛的光晕。

“这是我母亲留给我唯一的遗物。”

沈惊鸿的声音,在黑暗中发着抖。

顾野的视线,落在那块玉佩上。

他一直维持着懒散的坐姿,在这一刻,背脊瞬间绷直。

沈惊鸿抬头,那双清亮的眼睛在黑暗里,死死地盯着他。

“顾野。”

“我母亲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

她的声音,一字一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块玉佩,比你的命还重要。”

她停顿了一下,呼吸急促。

“还有一句。”

“绝对不能让沈家的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