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落目光落至巴伊那张略显促狭的脸上,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似更加疑惑了,嘴唇嗫嚅了两下,终是一个字也未能说出口。
见青落怔愣的模样,巴伊也不急着明说,反倒打起了哑谜,扬了两下眉,“你猜猜牧队那只手挡在川儿面前干嘛?”
这个青落倒是清楚,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防止小川的脑袋滑下来。”
“错!”巴伊一脸痛心疾首,像是看见了什么不争气的学生,“那分明是在给川儿遮阳光啊!”
巴伊这话并非没有依据,此时阳光正从右侧车窗射入,洒在对侧易川与宁浮一二人身上,那用手挡的姿势,确像是遮光一样。
这斩钉截铁的一句话,如一击晨钟暮鼓,震散了青落心中的茫然,她眨了眨眼,似乎快要抓住某个不知名的尾巴。
见青落似有所明悟,巴伊满意地点了两下头,又考起了另一个问题,“你再猜猜,牧队为什么要把衣服披在川儿身上?”
“保暖?”
巴伊抿着嘴摇头,反问:“你觉得冷吗?”
“不冷。”
说完青落突然醒悟过来,异能者本就素质强悍,况且这危险区的温度比起安全区还要高上一些,她自己都不冷,易川也不会存在觉得冷的情况。
她眼中疑惑更深,若不是因为这个,还能是为什么?
巴伊又问:“牧队有把衣服给别人穿过吗?”
“没有。”无须回忆,青落回答得斩钉截铁,牧队一向惜字如金,如非必要绝不会多说一个字,平日与其他人相处称得上分寸得当,更遑论将外套脱与别人穿。
“我姐跟我说过,”巴伊顿了一下,将声音又压低了几分,几乎只剩气音,“哪个男人若是平白无故给另一个人分享贴身之物,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在宣誓主权!”
事实并非如此,戈若也从未与他说过这般论断,只是小巴伊跟在姐姐身后,偶然间听得戈若与好友之间的打趣,误将戈若调侃好友与恋人的话听进了心里,将其奉为了至理名言。
话音刚落,巴伊忽觉背后骤生一股寒意,仿佛被蛰伏的猛兽视线舔舐而过。
他下意识扭头,身后的三人并无任何变化,木千山仍旧抱臂闭眼,川儿依然在睡觉,他也只能看见牧队的后脑勺。
若必须要找出些不同来,宁浮一那微微晃着的发尾或许能算得上一处,只是巴伊一心扑在点醒青落上,哪有耐心去细细观察。
巴伊这番循序渐进的引导,最后再给出一锤定音的答案,青落若是再没能明白巴伊的意思,只怕会被巴伊调侃不怎么聪明。
一瞬间,四散零落的记忆珠子被一根无形的细绳全串了起来。
任由小川一直夹菜,直至碗中菜累积成塔的牧队。
让小川枕在肩上打盹的牧队。
主动提出要和小川住一间房的牧队。
太过着急小川而把自己腿摔伤的牧队。
一遍遍嘱咐小川有危险一定要求助的牧队。
青落下意识抬手捂住唇角,惊觉方才自己恍惚间,将牧队看作了那手捧心爱瓷娃娃的小女孩,恐怕并非偶然。
想也没想,话已经从嘴角溜了出去,“你是说,小川和牧队……”
青落总归要比巴伊虚长两三岁,不像他那样嘴巴没个把门的,而是将后续的话用手势比划了出来。
两根食指颤颤巍巍地抵在了一起。
巴伊眼睛一亮,刚才怪异的不适感瞬间抛诸脑后,忙不迭点头给予肯定。
二人自以为音量极低的闲谈,却连一个字都不可能逃得出木千山和宁浮一的耳朵。
只是其中一人自动屏蔽了这毫无价值的闲言碎语。
而另一人……在忍。
这危险区空气中弥漫的气味属实让人不适,故而巴伊上车后总会将窗户紧闭以求隔绝异味。
但今天却有些奇怪,这车子已经行进了不短的距离,可车厢内的血腥味竟然越来越浓。
巴伊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怪道:“真是奇了怪了,这门窗关得好好的,到底哪来的血腥气?”
青落一直在消化那惊人的事实,听到巴伊的疑惑,这才皱了下眉,她也闻到了这股不知源头的血腥气。
巴伊瘪着嘴扫视着车厢各处,怀疑是不是谁鞋底带上了丧尸的碎肉,这血腥味已经浓到让他感到有些不适,黏腻的铁锈味顺着鼻腔直冲天灵盖,怎一个酸爽能概括得了。
“是我。”
角落里,宁浮一缓缓转过身,整个过程,放在易川右肩处的手都没有动过分毫,迎着巴伊和青落疑惑的目光,他坦然摊开自己的左手。
到了防线后,守序者的一应生活用品皆是统一分配,制服内所穿均为速干紧身衣,宁浮一也不例外,只是那原本紧贴肌理的布料,此刻却从中破开了一道长口,借着强劲弹力朝两侧崩开。
宁浮一小臂肤色冷白如瓷,一道狰狞的伤口自小臂与上臂衔接处直贯腕线,已经漫开的血痕如暗红枝丫向外伸展,在冷白肌肤上交织出刺目的纹路。
宁浮一薄唇轻启,听不出丝毫痛楚,仿佛在叙述另一个人的事,“刚才回来时,没注意蹭到了旁边突起的岩刺。”
一滴血自手肘砸落。
四周安静得过分。
还是青落先反应了过来,忧心道:“队长你要不先包扎一下?”
这伤口可不是轻轻划了一道痕,看着那隐约可见的红肉,青落不禁感同身受地打了个寒颤,这划的时候得有多痛。
“不必了。”宁浮一没有过多解释,转了回去,只是没再用左手遮住易川的脸,经过刚才的治疗,易川的脸已经不再像先前那般青浮。
青落暗诽自己一时着急,竟然忘了牧队自己就是治愈系异能者,哪还需要用纱布包扎。
至于为何现在不包扎,经过巴伊的那一番指点,她无须思考便有了答案,牧队是不想动作太大吵醒了小川。
比起已经熟练地自我回答的青落,巴伊眼中却掩盖不住的震惊,他自认对牧队已经非常了解,可也想象不到牧队会做出这等匪夷所思的事情。
哪有人会不顾自己狰狞的伤口,只为了给另一个人遮阳?
这个就是爱情吗?
纵使心中震撼,巴伊面上却不显,他作为第一个发现那两个人有情况的人,自然不能落了面子。
等到青落看过来时,还邀功似地小声得瑟了一句,“他俩能成,我功不可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