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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正值秋日

皇上在京郊围场举办了一场秋猎,彼时围场秋意正浓,他为追一头斑斓猛虎,孤身深入密林,却没料想虎踪未寻到,暗处竟伏着数名刺客。

他虽一身武艺,却架不住对方人多势众,更遑论刺客的刀刃上还淬了毒,肩胛被划开的瞬间,腥甜混着麻痹感窜遍四肢,

他浑身力气竟像被瞬间抽走一般,他艰难喘息,死死盯着面前的刺客

此行他将自己身边的暗位派去调查一桩秘案,故而身边并无随从,面对呈包围状,围过来的刺客,他很是被动

眼看刺客举刀就要劈向他的面门,他估算着如何闪身躲开垂死反击,岂料后方竟也有人攻了上来,前后夹击他退无可退……

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命丧黄泉之时

却听

:“咻!”

的一声尖锐破空声响起。

利箭穿透空气,精准射穿那刺客后心,那人轰然倒地,另一刺客见情况不对,当即飞身救就要逃,只是刚跃起就被一只箭矢不偏不倚的射中!

随后嘭的,一声重重的砸落在地!

这一切发生得很快,尘埃落定不过也只有几息时间!

逆光里,他只见一名少女身着如火红裙,端坐于纯黑骏马之上,乌黑的发随风扬起,衬得那张尚带稚嫩的脸庞,美得不太真实

她唇角扬着肆意张扬的笑,眉梢眼角都是未脱的娇俏,声音却带着点戏谑的味道:“萧玦,你竟也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他父亲与先皇本是结拜兄弟,战功赫赫,膝下仅有他这一脉

先皇离世前,将尚在襁褓中的自己封为了王爵,他是大越唯一一个尚在襁褓就被封王的异姓王!按理说她当叫他一声皇叔的!他大她7岁

可她私下从未如此叫过……

虽然距离那日已经过了很久,萧玦依然却能回想起当日少女坐于马上是如何英姿飒爽,又笑的如何肆意张扬……

后来他重伤痊愈,亲自登门感谢,她却只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语气里带着几分嘲讽:“堂堂异姓王,出门连个随从都不带,平白遭人暗算,传出去可不叫人笑掉大牙?”

说罢转身就要走,竟是连谢礼都不肯接。

而当时他却执意上前一步拦住她,将这枚暖玉强行塞进她手里:“此恩不能不谢。日后你若有任何事需我出力,持此牌来寻,我定不推辞。”

却没成想,再次见这玉牌,竟是她用来赎走陆希云……

一声轻响,窗棂微动,一道黑影如落叶般旋进书房,单膝跪地时,衣袂未起半分波澜,正是他派去江南查探的暗卫。

:“王爷,”暗卫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去年平江府水患补给物资一案已有眉目,贪墨者确是户部尚书周闵,两朝元老的身份下,竟私吞了三成赈灾粮款,只是账册、密信等证据还需要些时间才能收集齐全。”

萧玦摩挲玉牌的指尖一顿,将玉牌拢进袖中,眸中的暖意已经消退只剩一片冷沉

暗卫垂首继续道,:“周闵许是察觉您在查他,他知晓江南近日亦遭水患,正需拨款赈灾,便主动奏请前往江南督赈,还求陛下将江南的赈灾物资调配权全交予他。”

暗卫话音稍顿,语气更沉:“他定是想借派发于平江府的新拨物资,悄悄填补之前贪墨的窟窿,遮掩了旧罪。”

案上的灯花“啪!”地爆了一声,火星溅起又迅速熄灭,萧玦指节在案上缓缓敲了敲,节奏沉缓,却带着无形的威压:“用一地百姓的救命钱,填自己的贪腐窟窿,好算盘。”

暗卫不敢接话,只保持着躬身的姿态。

萧玦垂眸望着案上摊开的兵书,眼底漫过一层沉沉的雾。

当今圣上缠绵病榻数月,早已病入膏肓,殿内传出的气息一日比一日弱,谁都知时日无多了。

皇帝一日不立储,这夺嫡的暗潮就一日不会歇,二皇子是贵妃所出,性子懦弱,事事都要倚仗母家的外戚势力,若真让他继位,不出半年,这大越的朝堂,怕是要改姓梁;

四皇子是安妃所出,母家并不显赫,倒是有几分野心,可惜心术全用在了阴私算计上,

而周闵这桩贪墨案,两位皇子均有牵涉其中……

这般为了私欲罔顾百姓的人,又怎配坐在龙椅上?

余下的几个皇子,要么沉迷诗画不问政事,要么年纪尚幼毫无根基,母妃皆是宫中不受宠的主儿,身后没半分助力,放眼望去,竟没一个能扛得起这万里江山的。

萧玦眸底掠过一丝沉郁,不知怎的,脑海中竟突然闪过刚刚记忆中的少女……

他微微一怔,旋即收回思绪,暗忖自己竟在此时想起她

可转念一想,她虽为女子,却有男子不及的胆识与心性,若她是皇子,以她的聪慧与果决,定能扛起这江山重任……

这念头不过一闪而过,他便敛了心神,抬眸看向暗卫,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沉,

:“周闵那边,继续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属下遵命。”

暗卫退下后,书房又静了下来,他露出掌心暖玉,轻轻摩挲,任由暖玉一点点沾染上自己的气息和温度

明日,是该进宫一趟了

倾月殿

寝殿的窗棂上蒙着层浅淡的月色,锦帐半垂,帐内烛火已熄,只余帐外廊下一盏宫灯,将光影揉碎在描金的帐钩上。

越倾歌一身玄衣劲装早已换下,此刻只着件月白寝衣,闭眼躺在床上,她的青丝散在枕上

她明明身子乏得很,闭上眼却总入不了沉眠,恍恍惚惚间,坠入了一场清晰的可怕的梦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却像被无形的线缠着,怎么也醒不过来。

梦里的碎片倏然拼凑,寒院的风雪扑面而来,院角寒梅落了满身,她立在萧玦面前,酱紫宫装衬得她的脸色更加惨白

“萧玦,你可知罪?”她开口时,声音里竟掺了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发颤。

萧玦坐在树下的旧木桌旁,衣衫单薄,乌发覆雪,却只是抬眸深深看她。

那双曾映过秋猎火光、映过朝堂风云的眸子,此刻像结了冰的潭,明明没什么情绪,却像能看穿她心底所有的情绪。

他没答,就那样静静看着,看得她心中发虚,只能硬着头皮拔高声音,将早已备好的罪名掷出来

:“你狼子野心,拥兵自重,妄图把持朝政!如今……如今本宫替幼帝清君侧,让皇权重归皇室,有何不对?”

她攥紧了袖中的手,她怎会不知,所谓的“罪证”全是越瑾言暗中设计,为的就是夺萧玦手中的兵权。

弟弟从未与她通气,可当禁军围了摄政王府,当满朝文武都喊着“杀贼”,她这个“辅佐幼帝”的长公主,早已没了替萧玦说话的余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得顺势而为……

皇权之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萧玦似乎知道她此前并不知道其中内情,也知她心中有所动摇,而之所以新帝派了她来,定然是藏着些她都不懂的心思……

越倾歌从他的眸中读出了不忍和心痛,说不清是在心疼自己还是在心疼她……

越倾歌的心像是被谁狠狠扯了一下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下,笑声轻得被风雪盖住,只余唇边一抹化不开的苦涩

:“自然……没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