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娜口中的海蛇之牙就在眼前。
那不是岛屿，也不是陆地，而是两片巨大的黑色云层。它们从海平线的两端向中心延伸，云层的边缘像交错的牙齿，在中间留下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周围没有风声，也没有浪涛。
突击艇的引擎轰鸣声在这里显得很闷，船速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前方的海面是墨绿色的，平得像镜子，却不反光，深不见底的样子让人心里发毛。
“就是这里，水手墓场。”
雷恩听着这个名字，感觉身上刚恢复的伤口都有些发冷。
“所有人都觉得这里是死路，”莉娜语速很快的解释道，“但我的先辈们发现，这里的海流和磁场很特殊，形成了一条秘密捷径，能直接通往伟大航路，绕开海军的封锁。”
雷恩站在船头没说话，他的【野兽本能·嗅】已经感觉到了危险。
空气里除了咸腥味，还有一种很淡，但一直都在的味道。那味道带着一种缓慢的节奏，好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深海里睡觉，每呼吸一次，周围的压力就大一分。
“这里很不对劲。”雷恩开口道，“有东西在下面。”
莉娜看了雷恩一眼。
“我知道。”
她的回答很直接。
“文献里说，这里是超大型海王类的窝。我们闻到的味道，可能就是其中一头在打呼噜。”
雷恩沉默了。能让这么大片海域的气味都发生改变的鼾声，那东西到底有多大？
“这是我们唯一的路。”莉娜看出了雷恩的顾虑，“海军和唐吉诃德家族都在等着我们，与其等死，不如赌一把。”
她话音刚落。
轰！
突击艇猛的一震，船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
前方的海面突然开始剧烈翻滚。
紧接着，一座座巨大的黑色礁石从海底升起！
这些礁石表面坑坑洼洼，棱角锋利，直接堵死了前方的路。
海水撞在礁石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浪花拍起几十米高。
突击艇在巨浪里被抛上抛下，感觉随时都会翻船。
“抓稳了！”莉娜吼了一声，扑回舵盘前。
她一边稳住船，一边飞快操作着仪器。
莉娜额头冒出细汗，眼睛紧盯着海图和仪器上的数据，嘴里不停念叨着雷恩听不懂的计算公式。
她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处理着眼前的一切。
雷恩则站在船头，双脚像钉子一样钉在摇晃的甲板上。
剧烈的晃动牵动了伤口，一阵阵剧痛传来，但他没空理会，全部精神都集中在感知周围的环境上。
他能感觉到。
礁石缝隙里的水流乱成一团。
水流从四面八方冲来，有的向上喷，有的形成漩涡，互相冲撞撕扯。
任何船被卷进去，都会被瞬间撕碎。
这里根本不是航道。
这里是一个能绞碎钢铁的死亡陷阱。
“不行！”莉娜的声音有些急，“海图的数据和现在对不上！这里的海流是反的！”
“里面全是看不见的小漩涡！我们根本过不去！”
前方的礁石群不断发出轰鸣，让他们的处境越来越危险。
莉娜死死盯着海图，手指在画满骷髅的区域上快速移动，想找出一条生路。
雷恩没有催促。
他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积蓄着好不容易恢复的力量，准备迎接随时可能到来的撞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只听得到巨浪的轰鸣和船体快散架的吱嘎声。
突然。
莉娜的动作停住了。
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她的手指停在海图上一个几乎看不见的，针尖大小的点上。
那个点的位置，正好在两块最大的礁石中间，是看起来最危险的地方。
“找到了。”
莉娜缓缓吐出三个字，声音很轻，但透着一股豁出去的劲儿。
雷恩转过头。
他看到莉娜抬起了脸，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表情很复杂，有紧张，也有下定决心的样子。
她指着海图上那个点，一字一顿。
“我们唯一的生路。”
“三小时后，月亮和潮汐的角度正好，两股反向的海流会在那里形成一个平衡点。”
莉娜的手指重重按在那个点上，指尖都发白了。
“会出现一条安全航道，但只持续不到五分钟。”
***
这三个小时，突击艇没有前进，只是在海蛇之牙外围的海域里，艰难的维持着位置。
混乱的洋流从四面八方涌来，推挤着这艘小船。船体发出吱嘎的响声，每一次晃动，都让雷恩刚结痂的伤口传来刺痛。
莉娜守在舵盘和仪器前。
她几乎整个人都趴在海图上，一手拿着六分仪，一手拿着炭笔，在羊皮纸上飞快的进行着演算。
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滴在海图上，她却没有理会，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星辰、潮汐和海流的解读中。
雷恩没有去打扰她。
他靠在船舷上，闭上了双眼。
他能听到脚下甲板的每一次震颤，听到船体结构在拉扯下发出的细微响声。
他动用了【野兽本能·嗅】。
他不再分辨空气中的气味，而是将感知沉入下方的深海。
他感知到了水流的咆哮。
他感知到了无数暗流在深海中交错、碰撞时，散发出的那种混乱的“味道”。
他甚至能模糊的感知到，在那片礁石群的深处，在那个巨大生物的鼾声之间，存在着一条气息不同的通路。
雷恩的意志高度集中，他将自己的感知，与这片大海同步，去感受它的每一次脉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船舱里的空气压抑到了极点。
突然。
“时间到了！”
莉娜的喊声尖锐又急促。
她猛的抬起头，那双总是很平静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血丝。
雷恩也在同一时间睁开了双眼。
“就是现在！”莉娜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但每个字都很清楚，“全速前进！目标，正前方三点钟方向，那块最高的獠牙礁石左侧！”
她的手拍在引擎的加速推杆上。
“偏航角，不能超过一度！”
轰！
突击艇的引擎发出了巨大的咆哮，船尾喷出长长的白色尾迹。整艘船高速冲出，一头扎进了那片礁石迷宫。
雷恩双脚发力，稳稳立在甲板上，身体随着船体的剧烈起伏而晃动，却始终保持着平衡。
他的眼前，只剩下了飞速倒退的礁石和冲天而起的浪花。
震耳的轰鸣从四面八方传来，数十米高的巨浪，狠狠的拍向突击艇。
莉娜的操纵技术极高。
突击艇在她的驾驭下，时而侧滑，时而俯冲，总能在巨浪拍落的前一刻，从浪底穿过。锋利的礁石好几次擦着船舷掠过，最近的时候，两者之间的距离甚至不足半米。
雷恩的心神，完全沉浸在对水流的感知中。
他能“看”到，在那些水面下，隐藏着无数致命的陷阱。一股股逆向的水流，形成了一个个看不见的微型漩涡。
而莉娜，正凭借着她的航海术和精密的计算，带领着他们，在这些漩涡的缝隙之间穿行。
这条路很窄。
稍有偏差，就会船毁人亡。
他们只有五分钟。
突击艇的速度已经到了极限。
“还有一半路程！”莉娜大喊着，她的声音在海浪声中显得有些模糊。
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然而，就在这时。
嗡——
一声刺耳的警报，从船舱里的仪器上猛然响起！
莉娜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她难以置信的看向前方的海面。
只见在他们预定的航道正中央，原本平稳的水流，突然开始疯狂的旋转。一个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巨大逆向涡流，在短短两秒钟内，凭空形成！
它横亘在那里，彻底堵死了他们唯一的生路。
“怎么会……”莉娜的脸色变得惨白。
这是海图上没有的。
是她的计算之外，一个致命的变数。
“是那头海王类！”莉娜瞬间想通了关键，“它翻了个身！改变了局部的海流！”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他们没有时间绕路，后退更是死路一条。一旦被这个巨大的涡流卷入，这艘突击艇会在一秒钟内被撕成一堆废铁。
就在莉娜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的瞬间。
“坐稳了。”
一个平静，却带着一丝疯狂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莉娜猛的转头。
她看到雷恩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船头，正对着那个巨大的死亡涡流。
他的身体微微下沉，右臂后拉，摆出了一个出拳的姿势。
他想干什么？用拳头去对抗一个能撕碎钢铁的巨大涡流？
这太疯狂了。
“雷恩！不行！快回来！”莉娜尖叫起来。
但雷恩没有理会她。
他猛然睁开双眼，那双黑色的瞳孔里，闪烁着癫狂的光芒。
他要打穿它！
从烬的剑气中得到的那一丝霸道意志，此刻在他体内引爆。他将好不容易恢复的力量，连同那一丝微弱的“剑意”，毫无保留的汇聚于右拳之上！
他“看”到了。
在【野兽本能·嗅】的感知中，那个巨大的涡流并非没有弱点。它的核心，有一个点。一个因为两股逆向水流对冲而产生的，最不稳定的平衡点。
就是那里！
“哈！”
雷恩发出一声爆喝，蓄力到极点的右拳，对着那个看不见的点，猛然挥出！
没有惊人的声势。
甚至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一股无形的拳风，离体而出。那股力量并不强大，但其中蕴含着的一丝锋锐之意，让这股拳风穿透了层层水流，精准地刺向了涡流的核心！
噗！
一声几乎无法听见的闷响。
正在疯狂旋转的巨大涡流，猛的一滞！
它没有被斩开，也没有被摧毁。
但那狂暴的旋转，出现了零点几秒的停顿。
对于莉娜来说，这就够了！
“冲过去！”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怒吼着，将引擎的功率催动到了极限。
突击艇化作一道幻影，就在涡流恢复旋转的前一刹那，擦着它的边缘，险之又险的冲了过去！
嘎吱——！
一阵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传来。
船体的左侧外壳，被涡流边缘的巨大吸力刮中，整块装甲被硬生生撕扯下来，卷入了那片混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