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恩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动作牵动了刚结痂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
但雷恩站得很稳,双脚牢牢踩在颠簸的甲板上。
雷恩活动了一下脖子,骨头发出咔咔的响声。
力量回来了。
虽然只有巅峰时期的一半左右,但这股重新充满身体的力量,让他踏实了不少。
他抬起手,在眼前摊开,再慢慢握成拳头。
肌肉和筋腱已经能听从大脑的指挥,废掉的双手也恢复了基本的控制力。
“你……”
莉娜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点颤抖。
她快步走到雷恩面前,想伸手扶他,又怕碰到他身上的伤口,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
“你刚刚……很危险。”
莉娜最后还是放下了手,脸上少有的露出了后怕的神色。
刚才雷恩身上金光和黑气乱窜,散发出随时都会失控爆体的气息,让她现在想起来心跳都还很快。
雷恩看向莉娜,扯了扯脸上的肌肉,牵动血痂的样子让他看起来有点吓人。
“但我成功了。”
他没有解释过程有多危险,只说结果。
“我们现在,多了几分胜算。”
听到这话,莉娜明显松了口气。她没有再多问,只是重重点了点头,转身回到舵盘前,继续检查航线和船的情况。
雷恩的视线落到自己的手臂上。
那些被烬的黑刀夜哭斩出的伤口已经结痂,不再流血。
血痂下新生的皮肉是淡红色的,这些伤口变成了永久的疤痕,就连【不屈之火】的生命能量也无法完全抹平。
雷恩伸出手指,轻轻摸了摸胸前那道最深的疤痕。
指尖的触感很奇特,和普通的伤疤不一样。
他能感觉到,疤痕深处还残留着微弱但纯粹的意,那是属于烬的剑意。
虽然已经被【不屈之火】“消化”掉,不再具有破坏力,但那股霸道的概念留了下来。
这道疤痕,会一直提醒他真正强者的力量层级,也会提醒他在那场战斗中,双方的差距有多大。
这次强行启动【不屈之火】的冒险,他赌赢了。
收获的不只是恢复了五成战力,还有对角斗场印记的全新认识。
他发现,自己的意志可以影响能量的用途和性质。
比如主动请求启动维生协议,用自己的想法引导能量修复身体,再到观想【流水之躯】和【钢筋铁骨】的特点去驯服能量。
最后,他甚至将烬的剑意强行“吞噬”,化为己用。
这个金手指能做到的事,比他之前想的要多得多。
雷恩的意识再次沉入脑海。
在角斗场中,他的注意力没有放在斗魂点上,而是看向了中央的锻造台。
锻造台上,【流水之躯】和【钢筋铁骨】两个能力的虚影正悬浮着。
此刻,这两个虚影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凝实,表面还有细小的符文在流动。
雷恩心里清楚,刚才的疗伤过程,也是一次对这两个能力核心的实践。
他用【流水之躯】的“柔”去包裹、消磨烬的剑意。
又用【钢筋铁骨】的“坚”来稳固身体,防止在能量冲击下崩溃。
这种在生死关头的运用,比任何训练都管用。
雷恩有种感觉,如果自己能把“柔”和“坚”这两种完全相反的特性融合到一起,或许能让自己的实力发生质变,进入一个全新的层次。
“坐稳了!”
莉娜的喊声打断了雷恩的思绪。
他睁开眼,莉娜正紧握舵轮,全神贯注的看着前方。
突击艇的引擎发出一阵轰鸣。
雷恩在船舱边找了个位置靠坐下来。
船头猛的一抬,突击艇高速冲出了隐蔽的港湾,将周围那片带着血腥味的红雾甩在身后。
雾气散去,前方的景象却让人心头发沉。
天空是灰黄色的,云层压得很低。
海面是墨绿色的,下面有暗流在涌动,让海面看起来很不平整。
空气里没有风,异常沉闷。
但海浪却从四面八方涌来,互相拍打,让突击艇剧烈摇晃。
***
两天过去了。
风平浪静。
没有海军的炮火,也没有唐吉诃德家族的追兵。
突击艇的引擎发出单调的嗡鸣,行驶在一片墨绿色的海面上。天空是灰黄色的,云层低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种诡异的宁静,比狂风暴雨更让人心头发紧。
雷恩靠在船舷边,感受着海风拂过皮肤上新结的血痂,带来一阵阵轻微的痒意。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基本的行动能力,但每一次呼吸,肺部都还残留着被震伤的钝痛。
他没有浪费任何时间。
这两天里,他几乎所有清醒的时刻,都在熟悉这具失而复得的身体。他一遍遍地调动体内那股由【不屈之火】转化而来的金色能量,让它们在经络中流淌,冲刷着那些尚未痊愈的暗伤。
他抬起右手,五指张开。
心念一动,一股气流凭空在他掌心汇聚。
这股气流没有固定的形态,它时而坚硬,时而柔韧,不断地旋转、变化。
这是他从烬的剑气中“窃取”来的灵感。
用【钢筋铁骨】的“坚”作为骨架,用【流水之躯】的“柔”作为血肉,将两者拧在一起,形成一个可以偏转、卸力、甚至反弹攻击的涡流。
他将其命名为【涡流盾】。
一个还不成熟的雏形。
气流在他的掌心旋转了片刻,便因为能量控制的不稳定而溃散开来。
雷恩并不气馁。
他能感觉到,每一次失败,都让他对这两种截然相反特性的理解更深一分。将“坚”与“柔”融合,这条路是正确的。
他的视线转向船舱。
莉娜几乎没有合过眼。她把自己关在狭小的船舱里,周围铺满了海图和各种看不懂的仪器。
她不停地记录着水温、气压和海流方向的细微变化,嘴里偶尔会念叨着一些雷恩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她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在为他们那渺茫的生机,计算着每一种可能性。
夜色降临。
灰黄色的天空被无尽的黑幕取代,漫天繁星点缀其上,清晰得有些不真实。
雷恩将一块烤得干硬的饼干扔进嘴里,费力地咀嚼着。莉娜也从船舱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她的航海日志,在雷恩不远处坐下。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和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名海兽的悠长嘶鸣。
这是一种难得的安宁。
“历史正文。”
雷恩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因为伤势未愈,还有些干涩。
莉娜正在日志上写着什么的动作停住了。她抬起头,黑夜也无法完全遮住她那双明亮的眼睛。
“你之前在船上提到过。”雷恩继续说道,他看着远方的星空,“还有你的使命。”
莉娜沉默了下去。
她合上了日志,抱在怀里,似乎那个本子能给她带来一些力量。
“我的故乡,叫奥哈拉。”
她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那是一座学者之岛,全世界最聪明的大脑都聚集在那里,我们毕生的追求,就是探寻历史的真相。”
“八百年前,有一段长达一百年的空白历史,被世界政府彻底抹去,任何试图研究它的人,都被定义为恶魔。而记录了那段历史真相的,就是你所说的‘历史正文’,一种无法被摧毁的石碑。”
雷恩静静地听着。
他能感觉到,莉娜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揭开自己内心深处的伤疤。
“我的族人,奥哈拉的学者们,成功解读了历史正文。他们看到了那一百年的真相。所以……”莉娜的声音开始轻微地颤抖,“世界政府发动了‘屠魔令’。”
“只用了一天,一座繁荣的岛屿,连同上面所有的学者,我的亲人,朋友,老师……全都被火焰和炮弹彻底抹去。”
“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她说完最后一句,便不再言语。
船舱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雷恩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咀嚼着嘴里那块已经变得索然无味的饼干。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莉娜身上总有一种挥之不去的疏离感。
那不是冷漠,而是在巨大的悲伤和沉重的使命下,不得不筑起的壁垒。她的背后,背负着一个文明的血海深仇,背负着无数亡魂的遗愿。
过了很久。
雷恩将最后一口饼干咽下,他转过头,认真地看着莉娜。
“你的终点,就是我的航向。”
他一字一顿,郑重无比。
“我会陪你走下去。”
莉娜的身体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她猛地转过头去,不让雷恩看到自己的脸。
夜风中,传来她带着浓重鼻音的话语。
“那会是一条……与世界为敌的道路。”
雷恩笑了。
那笑声牵动了胸口的伤,让他轻咳了两声,但他毫不在意。
“我早就在与世界为敌了。”
这句话,他说得理所当然。
无论是唐吉诃德家族,还是海军,甚至那个高高在上的世界政府,在他看来,都不过是挡在他变强路上的障碍。
既然是障碍,那就全部打碎好了。
就在这时。
“等等!”
莉娜猛地站了起来。
她不再去管什么情绪,快步冲到船舷边,探出半个身子,死死地盯着远方的海面和天空。
雷恩也顺着她的方向看去。
只见遥远的天际线尽头,一片形状极其诡异的黑色云层,像两排交错的獠牙,撕咬着星空。
而在那片云层之下,海流变得无比狂乱,两股方向完全相反的洋流在那里激烈地碰撞,激起冲天的白色浪花,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是一副无声而恐怖的画面。
莉娜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指着那片死亡绝境,脸上却是一种混杂着狂喜和紧张的表情。
“找到了!就是那里!”
“通往颠倒山的‘海蛇之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