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外的风裹着雪粒子往缝里钻,檐下冰棱坠地,惊得案上茶盏晃了晃,冷透的茶汁漫出盏沿,在粗糙的木桌上洇出片暗渍。
炭块“噼啪”炸响,火星子窜起又熄灭,两人同时抬头对视,檐角铜铃被风撞得叮当,混着远处戍楼更鼓,撞得人心头沉甸甸的,像压着整座覆雪的祁连山。
视线回到桌上,桌上铺着一张宣纸,纸上是用墨汁仔细拓印下的那枚诡异的蹄印图案——清晰的北狄蹄铁轮廓,中央一个深深的、繁复的“寿”字纹,如同一个狰狞的烙印。
林逐欢坐在桌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他眉头紧锁,桃花眼中没了平日的戏谑风流,只剩下沉静的思索和锐利的光芒。
“北狄的蹄铁,王党的‘寿’字纹……”林逐欢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里响起,带着一丝冷意,“这绝不是什么巧合的恶作剧。玄戈,这蹄印的位置,就在我们常去打猎的那片松林边缘,离小筑不算太远。对方是冲着我们来的,而且对我们的行踪……似乎有所掌握。”
祁玄戈站在窗边,背对着灯火,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他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山林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得模糊而森然。
听到林逐欢的话,他转过身,走到桌边,目光沉沉地落在那个拓印上,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纸张。
“关外有‘南来商人’打听我的旧事,”祁玄戈的声音低沉,带着沙场磨砺出的冷硬,“山林里又出现带着王党印记的北狄马蹄印……哼,看来鬼手这盘棋,下得够大。他想把北狄的狼,和王党的鬼,都引到这雁回关来!”
“鬼手……”林逐欢的手指停在那个“寿”字纹上,“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份心思和能耐,能把这两股势力串起来。王党倒台时,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我们都以为他‘死’在了那场清洗里。现在看来,他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并且……恨意滔天。”他想起鬼手在扬州时那些阴狠毒辣的手段和睚眦必报的性格。
“看来在南疆三苗涧,影阁恐怕是勾结他刺杀于我。如今到了北境,他又勾结北狄……”祁玄戈的拳头猛地攥紧,指节发出咯咯的轻响,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他处心积虑,就是要置我于死地!还要搅乱边关,祸乱大渝!”
林逐欢的目光从蹄印移向祁玄戈因愤怒而紧绷的侧脸,声音沉静下来:“玄戈,冷静。愤怒解决不了问题。鬼手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你。但他这次的手法更隐蔽,也更阴毒。他利用北狄制造事端,又利用王党旧部这个风声打探你的弱点,双管齐下。我们之前的判断没错,他在引我们动,想让我们自乱阵脚。”
祁玄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他知道林逐欢说得对。他走到桌边,拿起那张拓印,指腹重重地摩挲着那个“寿”字纹,声音如同淬了寒冰:“我不管他是人是鬼,敢来,就别想走!”每一个字都带着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
“现在关键是要弄清楚,”林逐欢站起身,走到挂在墙上的那幅雁回关及周边地形详图前,那是他这些天精心绘制的,“这些带着‘寿’字纹的北狄人,是怎么悄无声息潜入关内的?他们有多少人?藏在哪里?”
“还有那些‘南来商人’,他们落脚的地方,是不是就是这些北狄人的中转点或者联络站?”他的指尖在地图上雁回关外围的几个点划过。
“秦武之前说,关外有商队似乎在寻找绕过雁回关主塞的秘道……”
祁玄戈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关塞以北那些标注着险峻山隘和峡谷的区域,“莫非……他们已经找到了?”
这个猜测让两人心头都是一沉。如果北狄人真的掌握了一条能绕过雁回关天险的秘密通道,那对整个北境边防来说,将是致命的威胁!而鬼手,正利用这条可能的通道,将致命的毒牙伸到了他们的眼皮底下!
“必须尽快查清!”祁玄戈斩钉截铁,“我让旧部加强山林巡逻,尤其是那些偏僻险峻的隘口。同时,盯死那些‘南来商人’的落脚点!”
林逐欢点点头:“光盯梢还不够。鬼手狡诈多疑,那些商人恐怕也只是外围棋子。我们得想办法……引蛇出洞,或者,找到那条可能的秘道。”
“秘道……”祁玄戈的目光在地图上那些复杂的地形线条间逡巡,如同鹰隼在搜寻猎物,“我会亲自带人去查探几处最可疑的地方。”
“不行!”林逐欢立刻反对,语气坚决,“你的伤还没好利索,山林险峻,万一遇上埋伏太危险!让秦武的心腹带队去!”
祁玄戈皱眉看向他:“秦武不在关内,他的手下对地形不如我熟。”
“那也不行!”林逐欢毫不退让,桃花眼中带着少有的执拗,“查探地形可以派熟悉的老猎户,绘制详图。你坐镇小筑,统筹全局。别忘了,鬼手的目标是你,你要是出事,才是正中他下怀!”
两人目光在空中对峙,一个冷硬如铁,一个寸步不让。昏黄的灯光下,气氛有些凝滞。
最终,祁玄戈看着林逐欢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紧绷的下颌线微微松动。他移开目光,落在桌面的蹄印拓片上,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妥协的意味:
“……先加固小筑防御,增派暗哨。商人那边,加派人手,十二时辰盯紧。秘道……先派最熟悉山地的老斥候去摸情况。”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张拓印,指尖在那个冰冷的“寿”字纹上用力划过,仿佛要将它彻底抹去,声音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和凛冽的杀意:
“鬼手……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死老鼠……他们既然敢把爪子伸过来,就别怪我……把它们连根剁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