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官军内部将帅离心、攻势陷入僵持之际，一封来自昆明黔国公府的密信，被快马加鞭送到了永平哨李参将的手中。
信是沐晟身边一位颇受信任的幕僚所写，语气看似平和，却字字千钧。信中先是对前线将士的辛苦表示慰勉，随即话锋一转，提及近来昆明官场对此地战事久拖不决已有非议，甚至有御史上本，参劾李荣“剿匪不力，空耗钱粮，畏敌如虎”。幕僚在信中“善意”提醒李参将，沐国公虽尽力维护，然众口铄金，若战事再无进展，恐难堵悠悠之口，届时朝廷问责下来，恐对李将军前程不利。
信的末尾，幕僚又貌似不经意地提起，听闻大理卫张千户用兵勇悍，楚雄卫王千户亦老成持重，望李将军能善用援军，早日克竟全功，以报沐国公知遇之恩。
这封信，如同一盆冰水，从李参将头顶浇下，让他通体生寒。他捏着信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沐国公没有直接申饬，但这封看似“关切”的密信，其施加的压力远比一道斥令更为沉重。昆明官场的非议，御史的参劾，如同悬在他头顶的利剑。而信中特意提及张、王二人，其用意更是昭然若揭——沐晟对他李荣的指挥能力已经产生了怀疑，甚至可能在考虑换将，或者至少是敦促他更积极地使用援军。
“砰！”李参将一拳砸在案几上，胸膛剧烈起伏。他感到一种巨大的屈辱和危机感。自己在此浴血奋战，损兵折将，却要受后方那些纸上谈兵之辈的掣肘和猜忌！
然而，愤怒归愤怒，他深知沐国公的态度意味着什么。若不能尽快拿出像样的战果，别说前程，恐怕这项上人头都未必保得住。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审视眼前的战局。强攻伤亡大，且内部不和；围困耗时久，后方已等不及。似乎只剩下一条路——行险。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栖霞谷的侧翼。之前早昆、刀孟的袭扰，以及黑齿部提供的关于谷内兵力大致布防的情报，都在他脑中汇聚。贼寇主力显然集中于正面谷口，由雷豹那莽夫统领，两侧山林虽有伏兵，但兵力相对分散，且经过连日骚扰和反袭扰，必然疲惫。
若……若能派一支绝对精锐的奇兵，避开正面，从一处守备相对薄弱、地形又并非完全无法通行的险僻之处，秘密潜入谷中，里应外合……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遏制。虽然风险极高，但一旦成功，便是奇功一件，足以平息所有非议，更能让张、王二人无话可说！
“来人！”李参将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传张千户、王千户，及黑齿头人前来议事！”
他决定，不再顾及什么将帅离心，要以参将之权，强行推动这个冒险的计划。他要组建一支由三卫精锐及熟悉地形的黑齿部向导组成的敢死队，执行这次绝密的渗透任务。
而与此同时，栖霞谷的察事队也捕捉到官军异动的蛛丝马迹——李参将突然召集众将，黑齿元频繁出入中军大营，营中似乎在秘密挑选精锐士卒，配发精良甲胄和攀援工具。
这些零碎的情报被迅速报予朱文奎和沈舟。
“李荣似要有大动作。”沈舟沉吟道，“观其动向，不似要强攻正面，倒像是……要行险潜入。”
朱文奎走到沙盘前，目光锐利地扫过栖霞谷四周的悬崖峭壁：“他等不及了。后方压力已至，他欲毕其功于一役。传令下去，各隘口、险径，尤其是那些看似无法通行之处，加倍警戒！多设警铃、陷阱。我要让李荣派来的这支奇兵，有来无回！”
山谷内外，暗流再度汹涌。一场围绕着秘密渗透与反渗透的较量，在无声无息中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