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袭营之事虽已过去,但其影响却在官军内部持续发酵。
大理卫的张千户和楚雄卫的王千户,私下里对李参将的指挥颇有微词。他们认为,若不是李参将急于求成,采纳那劳什子“疲兵之计”,给了贼寇可乘之机,也不至于闹得昨夜营中鸡飞狗跳,徒惹人笑。更何况,他们带来的都是卫所正兵,不是来这穷山恶水跟贼寇拼消耗、玩偷袭的。
“李将军用兵,未免太过谨慎,乃至……怯懦。”张千户在自家营帐中,对几名心腹哨官抱怨,“数千大军,围一小小山谷旬月不下,反被贼人屡屡挑衅。若依我之见,就当集中精锐,一鼓作气,猛攻其一点,何愁不破?”
王千户也有同感,他部下来此,粮饷补给皆不如昆明嫡系,久拖不决,部下怨言渐起。
而李参将这边,也对张、王二人及他们带来的援军不满。他觉得这两卫兵马骄矜怠惰,白日佯攻不出力,夜间警戒又松懈,否则岂能让贼寇如此轻易摸近大营?尤其是大理卫,仗着是沐国公麾下老牌卫所,对他这参将的号令时有阳奉阴违。
这种将帅离心、各部猜忌的情况,自然难以瞒过沈舟手下的察事队。消息很快汇总到了朱文奎面前。
“哦?李荣与援军将领不和?”朱文奎眼中精光一闪,这无疑是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沈舟捻须道:“确是如此。张、王二人求速战,嫌李荣迟缓;李荣则怨二人不肯用命,致生变故。如今官军看似势大,实则内部已有裂痕。”
“裂痕既生,便可使其扩大。”朱文奎沉吟道,“或许,我等可以再给李参将添一把火。”
他召来雷豹,低声吩咐一番。雷豹先是疑惑,随即恍然大悟,狞笑着领命而去。
次日,官军继续例行公事般的轮番佯攻。轮到楚雄卫一部上前时,垒墙后的守军突然停止了放箭,反而齐声高喊:
“楚雄卫的弟兄们!何必为李荣卖命?他拿你们当炮灰,消耗我等箭矢体力,功劳却全是他的!”
“大理卫的张千户早就想撤了!就你们还被蒙在鼓里!”
“打破栖霞谷,金银财宝都是李荣和他亲信的,你们能分到几文?”
这些话语,自然是朱文奎授意,专门针对楚雄卫官兵可能存在的怨气而编造的。虽然粗陋,但在这种僵持不下、人心浮动的时刻,却极具煽动性。
楚雄卫的进攻队伍顿时一阵骚动,士兵们面面相觑,脚步迟疑。带队军官连声呵斥,才勉强稳住阵型,但攻势明显更加敷衍,草草射了几轮箭便退了回去。
消息传到中军,李参将脸色铁青。他岂能不知这是贼寇的离间之计?但楚雄卫官兵的反应,恰恰印证了他们内心的不满。
张千户和王千户得知此事后,更是恼怒。贼寇喊话虽假,但李荣想让他们当炮灰的心思,他们自己又何尝没有怀疑?如今被贼寇当众点破,脸上无光,对李参将的怨气又增了几分。
李参将为了稳住军心,不得不召集众将,试图解释安抚,但裂痕一旦产生,岂是几句空话能够弥补?营中气氛愈发诡异,各部之间戒备加深,协同作战更加困难。
栖霞谷内,朱文奎听着察事队回报官军营中隐隐传来的争吵和愈发明显的隔阂,知道自己的计策起了一定效果。
“然,此仅为疥癣之疾,尚不足以致命。”朱文奎并未盲目乐观,“李荣毕竟手握重兵,若其狠下心来,不顾损失强攻,我等压力依旧巨大。还需另寻破敌之策。”
他在等,等一个能真正重创官军,或者至少能迫使其退兵的机会。而这个机会,或许就在那日渐离心离德的官军内部,或许,需要他再次行险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