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乐文小说!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乐文小说 > 都市言情 > 织夜人 > 第147章 情感之梭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背后锈蚀铁管深处传来的、那越来越清晰的向上移动的震动感,如同逐渐逼近的鼓点,敲打在阿檐紧绷的神经上。那未知的存在,正被锅炉房中央这片刚刚被微弱的“杂音”撑开的小小缝隙所吸引,急切地想要靠近。阿檐能感觉到,它带来的并非纯粹的恶意,但也绝非善意,更像是一种混沌的、被强烈需求所驱动的本能。

他没有时间恐惧,也没有时间犹豫。癸七可能随时会处理完“定脉针”的稳定问题,重新将目光投向这里。他必须在这短暂的窗口期内,完成最关键的一步——将地面上这些零散的、代表生机的“信物”,与地底深处那痛苦而古老的存在,连接起来。

他无法像真正的织网者那样,直接拨动星辰的丝线。他唯一能用的“梭子”,是他自己。

阿檐在锅炉房中央,那片由他摆放的信物所构成的简陋图案旁边,缓缓盘膝坐下。地面冰冷坚硬,煤灰和油污透过薄薄的裤料传来湿腻的触感。他闭上眼睛,将外界的一切干扰——铁管的震动、能量的撕扯、甚至自身的安危——都强行摒除在意识之外。

他没有去试图“冥想”或“运功”,那不属于他。他做的,是一件更简单、也更艰难的事:回忆。

不是作为被贬谪的织网者学徒,而是作为“阿檐”——这个在翰渊阁的灰尘与旧纸堆里生活了太久、几乎快要忘记自己也曾是个“人”的存在。

他首先想起的,是触感。

指尖下意识地相互摩挲,那层因长年修复旧书而磨出的、洗不掉的硬茧,传来熟悉的粗糙感。他回忆起指尖触碰被蠹虫蛀空的书页边缘时,那种细微的、如同触摸蝴蝶翅膀粉末般的脆弱触感;回忆起用自制的小刷子蘸着温热的糨糊,轻轻刷过宣纸背面时,那粘稠而顺从的流动感;回忆起将修补好的书页压平在沉重的青石镇纸下,等待它慢慢干透时,掌心传来的沉稳而安心的凉意。这些触感,不属于任何宏大的命运,只属于一个修补匠日复一日的、寂静的专注。

接着,是声音。

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墨仙那喋喋不休、夹杂着抱怨和回忆的唠叨声,像一只翅膀沾满了陈年墨汁的老苍蝇,在昏暗的书店里嗡嗡盘旋;响起了铜铃儿将石子放在柜台上时,那一声清脆的“嗒”音,和随后跑开时轻快的脚步声;响起了深夜里,书店地板渗出带着墨香的水汽时,那极其细微的、如同春蚕食叶般的“沙沙”声。这些声音,构成了他囚笼生活的背景噪音,琐碎,却真实。

然后,是气味。

鼻尖似乎又闻到了梅雨天书店里那股挥之不去的、混合着霉味、旧纸和墨锭的沉闷气息,像一件永远晾不干的湿衣服;闻到了隔壁老茶馆飘来的、廉价的茉莉花茶渣被反复冲泡后的苦涩余味;闻到了铜铃儿塞给他的那颗芝麻糖,那粗糙而直接的甜香,混合着孩子手心汗液的微咸。这些气味,勾勒出一幅没有色彩、却充满生活质感的灰色画卷。

最后,是那些面孔和眼神。

老装订工缝补《河工图说》时,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和专注得近乎虔诚的眼神;卖灯油的老妇人递过油瓶时,那浑浊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对一丝光亮的期盼;巡夜老人佝偻的背影,融入深夜时那份孤独的坚守;还有那位远郊老农留下泥土时,背影中透出的那股无法言说的落寞与牵挂。

这些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它们并非欢欣鼓舞,大多带着疲惫、孤寂、甚至一丝苦涩,但它们无比真实,充满了凡人生活的重量与温度。它们是“秩序”无法归类、“遗忘”难以抹除的尘埃般的闪光。

就在这些情感汇聚到顶点的刹那,阿檐感到双手的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睁开眼,低头看去。

他的食指和拇指的指尖皮肤下,正无声地渗出细小的、圆润的血珠。血珠并非鲜红色,而是带着一种暗沉的、如同陈旧朱砂的色泽。更奇异的是,这些血珠并没有滴落,而是违背重力地悬浮在指尖前方寸许的空气中,微微颤动着。

紧接着,每一颗血珠都开始拉长、变细,如同被一双无形的手捻搓、抽丝。转瞬间,每一滴血都化成了一根极细、极长、半透明的暗红色丝线。这些丝线并非实体,而是由纯粹的情感记忆能量凝结而成,它们在空气中轻轻飘荡,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如同最细的琴弦被微风拂过的嗡鸣声。

阿檐看着这些从自己指尖生出的“情丝”,眼中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和认命般的平静。这就是他干预命运的代价,也是他唯一的方式——用他自身的存在本质,作为纺线的原料。

他抬起双手,十指微动,如同一个熟练的织工在检查丝线的质量。那些暗红色的情丝随着他指尖的动作,在空中轻柔地舞动、交织。

他深吸一口气,将目光投向周围地面上那些散发着微弱光点的信物。

现在,他要用这些源自自身生命与记忆的“情丝”作为梭子,将这些零散的“经纬”,与脚下那痛苦的地脉,编织在一起。

他能否成功?背后铁管中那正在急速接近的“存在”,又会带来什么?

阿檐的指尖,轻轻搭上了第一根情丝,将它引向正东方那枚沉稳的铜顶针。

也就在这一刻,背后那根锈蚀的铁管,靠近地面的一截,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一块锈痂猛地崩裂,一个模糊的、带着浓重土腥气的黑影,从破口处急速窜出,扑向阿檐的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