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御书房。
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临时的战时指挥部。那张宽大的龙案上，不再是文房四宝，而是堆满了触目惊心的红色奏折。
那是代表着十万火急，代表着城池失守和百姓流离的颜色。
“砰！”
林破虏那只布满老茧的铁拳，重重地砸在地图上，震得茶杯都跳了起来。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位身经百战的老将此刻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像是一头被激怒的雄狮：
“拓跋锋那个畜生！他在阳关杀了我们三百商民还不够！这三天，他连下我们西境三座边城！每下一城，必定纵兵劫掠，不仅抢粮抢铁，甚至连没来得及撤走的百姓都……都被他们……”
林破虏哽咽了一下，咬着牙吼道：
“殿下！天工院那边日夜赶工，板甲已经造了五千副！长矛三万杆！给我三万人！哪怕是新兵，我也要带他们去把拓跋锋的脑袋拧下来！给死去的百姓报仇！”
一旁的苏越也是满脸焦急，他虽然不懂打仗，但知道现在的局势有多危急：
“殿下，西边火烧眉毛，南边也不乐观啊。虽然苏文院长带人封锁了疫区，但……‘尸蛊’的消息还是走漏了。现在京城里流言四起，百姓都在传，说这是天罚……是因为……”
苏越看了一眼叶玄，声音低了下去：“是因为殿下您……得位不正，触怒了上苍。”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坐在龙案后，始终一言不发的年轻人身上。
他们在等他拔剑，等他怒吼，等他下达那个“全军出击”的命令。
然而，叶玄没有拔剑。
甚至，他的手里还稳稳地端着一杯热茶。他轻轻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沫，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品茶论道。
“急什么？”
叶玄放下茶杯，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军事地图前。
他拿起一支朱笔，在西凉进军的路线——西境三城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破虏，你只看到了他在打仗，在杀人。但你没看到……他在**抢劫**。”
“抢劫？”林破虏一愣。
“你看，”叶玄指着地图，“拓跋锋以前打仗，讲究的是兵贵神速，直插心脏。但这一次，他每攻下一座城，哪怕只是个小县城，都要停下来，把粮仓，铁铺搜刮一空，甚至连百姓家里取暖用的煤炭都要抢走。为什么？”
“因为……西凉穷？”林破虏下意识地回答。
“不。”
叶玄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因为他怕。”
“他在黑石城发现了煤炭炼钢的秘密，但他手里没有煤了，他知道，一旦让我大周的工业机器全速运转起来，造出成千上万的板甲和火枪，西凉铁骑就再无胜算。”
“他是带着恐惧在进攻，他急于在我们还没准备好之前，把我们扼杀在摇篮里。所以他急躁，他贪婪，他求战心切。”
叶玄转过身，目光如炬：
“如果我现在派主力去跟他硬碰硬，正如了他的意。我就偏不让他如意。”
“那……殿下的意思是？”林破虏有些跟不上思路。
“传令西境守军！”
叶玄手中的朱笔猛地一挥，在地图上毫不留情地划掉了西境另外五座尚未陷落的城池。
“弃城！”
“什么？！”林破虏和苏越同时惊呼出声，“弃城？！那可是大周的国土啊！是不战而逃啊！”
“带不走的，才是国土。带得走的，只是地皮。”
叶玄的声音冷酷：
“命令守军，带着所有百姓撤退，带着所有粮食和铁器撤退。把水井填了，把带不走的房子烧了，把城墙拆了！”
“我要留给拓跋锋一片白地！一片连老鼠都找不到一粒米的死地！”
叶玄的手指沿着撤退路线向后划去：
“我要把他的补给线拉长，拉到三百里，五百里！拉到他的战马跑不动，拉到他的士兵饿得拿不起刀！”
“至于南边……”
叶玄的目光移向南方，那里是南楚的方向。
“长公主江玉燕是只秃鹫。她在等。如果大周还很强，如果我们在西边和拓跋锋打得难解难分，她就不敢动。”
“那我们，就让她觉得……大周快完了。”
深夜，东宫寝殿。
这里门窗紧闭，药味浓郁。
叶玄已经换下了威严的蟒袍，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中衣。他坐在床边，任由苏文往他的脸上涂抹一种特制的淡黄色药粉。
仅仅片刻功夫，那个原本英姿勃发的摄政王，就变成了一个面色蜡黄，眼窝深陷，仿佛随时会断气的重病之人。
“殿下，消息放出去了吗？”叶玄看着铜镜里那个病入膏肓的自己，满意地点了点头。
黑暗的角落里，传来天网密探低沉的声音：
“回殿下，已经按照您的吩咐，让几个混入宫中的南楚探子‘无意中’看到了您吐血的画面，并且放他们逃回去了。”
“传出去的消息是：摄政王因操劳过度，且不慎接触了南方来的染病信使，疑似染上了尸蛊，以此咯血不止，卧床不起，命不久矣。”
“很好。”
叶玄咳嗽了两声，从怀里掏出一块早已染好了鸡血的白手帕，捂在嘴上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然后随手扔在床边最显眼的位置。
那是故意留给下一批探子看的。
他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好。虽然身体在装病，但他那双眼睛，却在黑暗中闪烁着清明而幽深的光芒。
“拓跋锋，你是饿狼。我把大门打开了，把肉放在了桌子上，你敢进来吗？”
“江玉燕，你是秃鹫。大周这块肥肉眼看就要‘烂’在锅里了，你还坐得住吗？”
叶玄闭上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猎人看着猎物落网时的冷笑：
“来吧，都来吧。”
“等到你们为了争抢我的‘尸体’而互相撕咬、露出破绽的时候……”
“才是猎人……真正收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