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郊外破庙的香案上,烛火摇曳着映出两张紧绷的脸。
陈默将老吴送来的空白密信铺在粗糙的木桌上,指尖捏着特制钢笔悬在纸上方,墨汁在笔尖凝着一滴,迟迟未落。
这封信要伪造赵山“勾结日伪”的证据,每一个字都得像赵山的笔迹,每一处措辞都要戳中戴笠的疑心,稍有差池,不仅救不了赵山,反而会把他推进万劫不复的深渊。
“队长,赵叔的字迹你能模仿得像吗?”
老王蹲在门口望风,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声音压得极低,“戴老板跟赵叔认识十多年,他的字戴老板一眼就能认出来。”
陈默手腕微顿,墨滴落在信笺边缘,晕开一小团黑渍。
他想起赵山教他写毛笔字的场景,那时的他握着他的手,笔锋落纸时总是先顿后提,撇捺间带着太极推手的圆融力道,尤其是“山”字的竖钩,收尾时会轻轻往上挑——那是赵山独有的笔锋。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回忆着那熟悉的笔触,再睁开眼时,笔尖已经在纸上动了起来。
“南京日伪驻屯军参谋部:近日复兴社内部核查甚严,恐怕我已暴露,拟于5日后子时,携带‘长江布防图’至夫子庙魁星阁与日本特高科交接,望速派人接应……”
字迹一笔一划,刻意模仿着赵山的顿挫,连“交接”二字的连笔都和记忆中分毫不差。
写完最后一个字,陈默额角已经渗出冷汗,他将信笺递给老吴,声音有些沙哑:“用米汤封在《论语》里,让暗线设法送进复兴监狱,务必让赵叔看到。”
老吴接过信,指尖摩挲着纸面:
“放心,临时软禁点小院中的老胡是自己人,他负责给赵山送饭,能把信塞进去。但赵叔会不会配合?毕竟这是‘叛逃’假计,一旦被戴笠信以为真,全复兴社都会追杀他。”
“他会配合的。”
陈默语气笃定,目光落在香案上的太极玉佩上——那是赵山给他的,说是能保平安,“赵叔懂太极,更懂取舍。
他知道只有让戴笠相信他真的叛逃,才能把注意力从咱们身上移开,我才有机会找证据翻案。”
两天后的重庆,临时软禁点小院单人牢房里,赵山正靠着墙闭目养神。
铁窗外的月光透过铁栏洒进来,在他布满胡茬的脸上投下斑驳阴影。
自从被软禁后,他就没见过太阳,每天只有发霉的牢饭和无尽的审讯——戴笠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鞭子、烙铁都用上了,可他连一个字都没松口。
“赵先生,吃饭了。”牢门被轻轻推开,老胡端着一碗稀粥走进来,弯腰放下碗时,手指飞快地将一卷纸塞进赵山掌心。
赵山眼皮微动,不动声色地将纸卷藏进袖筒,看着老吴离开的背影,才缓缓展开纸卷——陈默模仿他笔迹写的密信,还有一行极小的批注:“假叛逃,引开戴笠视线,伺机脱身。”
赵山盯着信上的字迹,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
这小子,不仅学会了他的太极,还学会了他的隐忍。
他想起了陈默小时候打太极时总爱用蛮力,被他用推手摔得满地爬;刚进国民党秘密情报组时,还是个毛头小子。如今却能在绝境中,布下这么周密的局。
“赵山!别装死了,戴老板要亲自审你!”
狱警的吼声打破了牢房的寂静,铁锁链哗啦啦作响。
赵山将密信塞进嘴里,用力咽了下去,然后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该配合陈默演戏了。
在戴笠的审讯室里,灯光亮得刺眼。
戴笠坐在沙发上,看到赵山被带进来,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赵山,你跟着我11年,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勾结日伪?”
赵山抬起头,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恭敬,反而带着一丝嘲讽:“待我不薄?戴老板,你软禁我的时候,怎么不说待我不薄?你怀疑我通共的时候,怎么不说待我不薄?”
他故意提高声音,语气激动,“既然你容不下我,我就找能容下我的人!日伪答应给我高官厚禄,比在你手下当狗强!”
戴笠脸色一沉,猛地一拍桌子:“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就是要叛逃!”
赵山梗着脖子,故意露出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长江布防图我早就抄好了,三日后的子时,我就会交给日伪的人!你有本事,就来抓我啊!”
就在这时,机要员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戴老板,南京传来消息,陈默的人在夫子庙附近发现了日伪的联络员,还截获了一封密信——是赵山写给日伪的,和您手里的笔迹一模一样!”
戴笠接过密信,对比着桌上陈默发来的电报,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盯着赵山,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愤怒:“好,好一个赵山!我真是瞎了眼,居然信任你这种叛徒!”
赵山心里冷笑,脸上却装作得意的样子:“现在知道也晚了!等我把布防图交给日伪,日军就能顺着长江打进来,到时候你这复兴社,就得搬到山里去!”
戴笠气得浑身发抖,猛地站起身:“来人!把赵山关回牢房,加派重兵看守!3日后子时,让行动队带他去南京夫子庙魁星阁,我要看着这个叛徒,会有什么好下场!”
看着赵山被押走的背影,戴笠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电报上。
陈默又发来消息,说已经查到日伪另一个电台的线索,请求再给他几天时间,彻底清剿南京的日伪势力。
他原本还怀疑陈默和赵山是同党,可现在赵山“叛逃”的证据确凿,陈默又在南京立了功,看来之前是他多疑了。
“陈默那边,暂时不用管了。”戴笠对机要员说,“让他专心清剿日伪,重点盯着赵山,绝不能让他把布防图交给日伪!”
机要员点点头,转身离开。
戴笠走到窗边,看着重庆的夜空,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只要抓住赵山这个叛徒,既能震慑军统内部的人,又能向委员长邀功,至于陈默,不过是个会办事的下属,只要他听话,留着还有用。
南京郊外一个破庙里,陈默正拿着小林传来的消息,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戴笠果然上钩了,不仅停止了对他的追查,还把所有兵力都调去盯着赵山,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队长,戴老板真的信了?”老王兴奋地问,“那咱们什么时候救赵叔出来?”
“别着急。”
陈默将消息放在烛火上烧掉,“戴笠虽然信了,但他肯定会在魁星阁设下埋伏,等着抓赵叔。咱们得先把埋伏引开,再趁机救赵叔走。”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南京郊外的破庙上一点,“老吴已经安排好了,3日后子时,地下潜伏人员(实为地下党组织)会在魁星阁附近制造混乱,吸引戴笠的注意力,我带着人去营救赵叔,然后从这里撤离。”
老王看着地图上的撤离路线,眼里满是期待:“等救了赵叔,咱们就离开复兴社,再也不跟戴老板斗了。”
陈默点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向往。
他想起赵山说过,等抗战胜利了,就带着柳媚回乡下,开个小茶馆,教孩子们打太极。到时候,他也要去,远离这些勾心斗角,远离这些刀光剑影。
可现在,他还不能停下。
他看着烛火,手指在桌前比划着太极推手的动作——赵山教他的“以柔克刚”,他终于用在了最关键的时刻。戴笠的注意力已经被引开,接下来,就是他和赵山脱身的最好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