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尚荣在清虚观角门吃闭门羹,被幕后主子无情抛弃,失魂落魄而归。贾琏断定其已至绝境,决意利用其怨恨恐惧,撬开其口,获取关键证据,同时命王熙凤将此事“不经意”透露给赖嬷嬷,彻底击溃这对母子的心理防线。
王熙凤得了贾琏吩咐,心下早已盘算妥当。她并未立刻去见赖嬷嬷,而是先故意晾了她大半日,让其在被抄检的惶恐和等待未知惩罚的煎熬中度日如年。直到午后,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王熙凤才带着平儿,施施然来到看管赖嬷嬷的院落。
此时的赖嬷嬷,早已没了往日体面管事的半分气度,头发散乱,眼睛红肿,如同惊弓之鸟,蜷缩在屋角。见王熙凤进来,她如同见到索命阎罗,吓得浑身一哆嗦,连滚带爬地跪倒在地,磕头不止:“二奶奶!二奶奶饶命啊!老奴知错了!老奴再也不敢了!”
王熙凤在主位坐下,平儿侍立一旁,主仆二人皆是面无表情。王熙凤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腕上的翡翠镯子,并不叫起,只淡淡开口道:“嬷嬷这是做什么?我今日来,不过是念在你伺候多年的情分上,告诉你个消息,免得你悬心。”
赖嬷嬷抬起泪眼模糊的脸,带着一丝茫然的希冀。
王熙凤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平淡却字字诛心:“你那个好儿子,今日一早,乔装改扮,偷偷溜去清虚观,想求见那静尘斋的主人求救。”
赖嬷嬷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
“可惜啊,”王熙凤拖长了语调,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人家连门都没让他进,只派了个道士传话,让他速速离去,非召不得再见。啧啧,嬷嬷,你说说,这往日里称兄道弟、许以重利的‘贵人’,到了这紧要关头,怎么就如此不讲情面呢?这不是明摆着要把你们母子当弃子给扔了吗?”
这番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赖嬷嬷。她最后一丝指望轰然崩塌,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瘫软在地,发出绝望的、如同老枭夜啼般的哀嚎:“啊——!他们……他们不能这样啊!我们母子为他们做了那么多事……他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王熙凤冷眼看着她崩溃,心中并无多少怜悯,只有一种掌控局势的快意。她给平儿使了个眼色。
平儿会意,上前一步,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赖嬷嬷,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能救你们母子的,只有琏二爷和二奶奶了。你若还想为你儿子、为你赖家留一条活路,就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都说出来。那静尘斋里住的,究竟是谁?你们平日里,都为他们做了些什么?”
赖嬷嬷此刻已是万念俱灰,又被王熙凤点破被弃的真相,心中充满了对幕后之人的怨恨与对眼前形势的恐惧。她知道,再隐瞒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为了儿子,为了赖家不绝后,她必须抓住眼前这唯一的“生机”!
她挣扎着爬起来,涕泪横流,声音嘶哑破碎:“我说!我都说!二奶奶,平姑娘,老奴全都告诉你们!只求二爷二奶奶开恩,饶我儿尚荣一命,给我们赖家留条根吧!”
王熙凤与平儿对视一眼,知道火候到了。
“你说吧,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或许二爷念在你戴罪立功的份上,还能网开一面。”王熙凤放缓了语气,给予她最后的希望。
赖嬷嬷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再不敢有丝毫隐瞒,断断续续地吐露起来:“那……那静尘斋里住的,具体名讳老奴也不知,只……只听得尚荣偶尔酒后失言,称其为‘云鹤先生’,说……说他是位了不得的贵人,与……与宫里有莫大关联,连……连忠顺王爷都对他礼敬三分……”
云鹤先生?与宫里关联?忠顺王礼敬?
王熙凤和平儿心中俱是一震!这来头,果然不小!
赖嬷嬷继续道:“尚荣……尚荣主要是通过那刘记皮货铺的刘掌柜,与……与那边联系。平日里,除了传递府里的消息,还……还帮着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银钱往来,比如……比如将一些贪墨的银子,通过皮货生意洗白,再……再送到静尘斋去。还有……还有……”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浑身颤抖起来,声音愈发低哑:“还有一次,尚荣喝醉了,说漏了嘴,说……说那云鹤先生,似乎在炼制什么……什么丹药,需要……需要一些稀奇古怪的药材,有些……有些甚至是……是从坟冢里……弄出来的阴邪之物……还……还牵扯到……玄真观……”
丹药!坟冢阴邪之物!玄真观!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顿时让王熙凤和平儿脊背发凉!这哪里是什么清修高人,分明是修炼邪术的妖道!而那玄真观,果然与这静尘斋脱不了干系!
“还有呢?”王熙凤强压下心中的惊骇,追问道,“关于东府蓉大奶奶的病,你们可知情?可曾参与?”
赖嬷嬷茫然摇头:“这个……这个老奴真的不知!下毒之事,绝非尚荣所为!他……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害主子性命啊!他最多……最多就是传递些消息,贪墨些银子……”
王熙凤仔细观察她的神色,见其不似作伪,心中稍定。看来下毒是另一条线,赖家母子层次还不够接触核心机密。但即便如此,他们吐露的关于“云鹤先生”、关于邪术炼丹、关于资金洗白的信息,已然是重大突破!
“你说的这些,可能作证?可有物证?”王熙凤逼问。
赖嬷嬷急忙道:“有!有!尚荣那里,定然有与刘掌柜、与钱老板往来的账本副本,还有……还有每次送银钱去静尘斋,他都会偷偷记下一笔!就藏在他书房那个紫檀木匣子的暗格里!还有老奴……老奴这里,也偷偷留了几封早年那边让传递消息的原始纸条,就……就缝在老婆子的旧棉袄里……”
王熙凤眼中精光一闪!账本!原始纸条!这都是铁证!
“平儿,立刻带人去取!赖嬷嬷,你最好说的都是实话!”王熙凤厉声道。
“老奴不敢有半句虚言!不敢啊!”赖嬷嬷磕头不止。
王熙凤不再多留,起身带着平儿匆匆离开,立刻将审讯结果和物证线索告知贾琏。
贾琏听闻竟牵扯出“云鹤先生”这等人物,还与邪术炼丹、宫内关联,神色也变得无比凝重。
“云鹤先生……宫里……”他沉吟着,“韩偃!”
“卑职在!”
“立刻去查!翻遍所有卷宗,打听所有消息,我要知道,京城内外,乃至宫内,可有道号或别号为‘云鹤’之人!重点是,与忠顺王府往来密切的!”
“是!”
贾琏又看向王熙凤,目光锐利:“凤丫头,你立了大功!赖嬷嬷的口供和那些物证,足以将赖尚荣定罪,更能指向那云鹤先生和忠顺王!现在,是该请赖大总管,过来好好‘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