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继续抛出更现实的问题。
“而且，就算这一次，靠着外力勉强度过了危机，那下一次呢？下下次呢？只要我叔叔还在那个位置上，只要他想，他就能继续制造麻烦。我不可能每一次出事，都去拜托秦川，拜托秦家。这不是长久之计，也不符合……我的处事原则。”
她看了一眼赵羽安渐渐苍白下去的脸色，还是说出了最现实的一点。
“再者，秦川只是秦家的小少爷，他或许有零花钱，有资源，但真正掌握家族权柄和庞大财富流向的，是他的父亲秦磊先生，和他的大哥秦州。秦川不可能，也不应该，为了我一个外人，一次次地去向他大哥和父亲索要巨额资金。这不合理，也会让他为难。”
一番话，条理清晰，将所有的可能性、现实阻碍和潜在问题都摊开在赵羽安面前。
她看着赵羽安，等待着他被说服，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然后像往常一样，沉默地、或许带着不甘地让开道路。
然而，这一次，赵羽安的反应再次出乎了她的预料。
他脸上的血色褪去，嘴唇抿得发白，身体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但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没有熄灭，反而在短暂的挣扎后，燃烧起一种近乎决绝的火焰。
他抬起头，直视着一之濑海音，用因为紧张而有些发紧、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说出了让在场另外两人瞬间魂飞魄散的话。
“赵羽安不行、秦川不行的话……那秦羽安呢？”
秦羽安！
这三个字，像三道惊雷，同时劈在了一之濑海音和赵羽涵的头顶！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午后的阳光依旧灼热，但赵羽涵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让她浑身冰冷，动弹不得。
一之濑海音更是瞳孔骤缩，一直保持完美的平静面具终于彻底碎裂，露出了底下无比震惊甚至带着一丝慌乱的神情。
她想过赵羽安会坚持，会想办法，但绝对没有想过，他会……会用这种方式！
“羽安！”
一之濑海音失声叫了出来，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惊愕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痛楚。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在拿什么做筹码？！
“哥！！！”
赵羽涵几乎是尖叫出声，声音尖锐得刺破寂静。
她猛地扑上去，双手死死抓住赵羽安的一条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你疯了吗？！你说什么胡话！什么秦羽安！你是赵羽安！是我的哥哥！是爸爸妈妈的儿子！你不准这么说！不准！”
哪怕前不久一之濑才帮她进行过疏导，但是情感还是很快占领了高点。
她语无伦次，恐惧像海啸般淹没了她。
哥哥主动提出了那个她最害怕的身份！
这意味着什么？
他真的要走了吗？
不要我们了吗？
他为了帮一之濑，连自己的身份都不要了吗？
一之濑海音也一步上前，用力抓住了赵羽安的另一侧肩膀，力道之大，让赵羽安微微踉跄了一下。
她的脸上褪去了所有血色，眼神锐利如刀，紧紧锁住赵羽安慌乱却异常坚持的眼睛。
“赵、羽、安。”
她一字一顿，声音冰冷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的怒气和更深的不敢置信。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两个女孩，一左一右，像两道枷锁，死死地抓住赵羽安，仿佛要将他从那个可怕的念头里拽回来。
赵羽安被她们抓着，身体微微发抖。
他看着妹妹泪流满面、充满恐惧的脸，又看了看一之濑海音震惊而锐利的目光，心脏像是被撕扯着。
他知道这句话的份量，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这几乎等于……主动向那个他一直在逃避的完全未知世界，迈出了最大，也是最艰难的一步。
但他并没有因为两人的表现而选择退缩。
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声音带着颤抖，却无比清晰地重复，仿佛是为了说服她们，也像是为了说服自己。
“如果……如果‘赵羽安’帮不了你……如果‘秦川的朋友’这个身份不够份量……那‘秦羽安’呢？秦家失而复得的亲生儿子……这个身份……够不够？”
他说完，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眼圈瞬间红了，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只是执拗地看着一之濑海音，等待着一个答案，或者说，等待着一个对他这份“疯狂”提议的……审判。
一之濑海音抓着赵羽安肩膀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甚至微微颤抖。
她那双总是平静无波、深邃如寒潭的眼眸，此刻掀起了惊涛骇浪——震惊、愤怒、难以置信，以及一种尖锐的、仿佛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刺了一刀般的痛楚与失望。
“赵、羽、安。”
她再次重复他的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牙缝里研磨出来，冰冷彻骨，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收回你刚才说的话。立刻！马上！”
她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那是属于“一之濑海音”这个身份背后，真正掌权者才有的威势。
她在生气，非常生气。
不是气他多管闲事，而是气他竟然如此轻易地、如此……廉价地，就想拿自己最珍贵、也最敏感的身份去做交易！
赵羽涵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死死抱住哥哥的胳膊，仿佛一松手他就会立刻变成“秦羽安”消失不见。
“哥！你混蛋！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过爸妈的！这里才是你的家！你不准不要我们！不准！”
她的哭声里充满了被背叛的绝望和最深切的恐惧。
赵羽安被两人死死抓住，身体微微佝偻着，像一棵在狂风暴雨中艰难支撑的小树。
妹妹滚烫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袖，一之濑冰冷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将他刺穿。
他当然知道这句话的份量，知道它像一把双刃剑，既可能伤到他想帮助的人，更会深深刺伤他最爱的家人，还有……他自己。
可他并不后悔。
他抬起头，眼眶通红，里面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让它们落下。
他看着一之濑海音盛怒的眼睛，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坚持。
“我没有说胡话……我也不是不要涵涵，不要爸妈……”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
“这里永远是我的家，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仿佛这样能汲取勇气，目光转向泪眼婆娑的妹妹，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恳切。
“涵涵，你听我说。我不是要离开，我只是……只是想帮忙。一之濑同学她遇到了很大的麻烦，非常大的麻烦，关乎很多人的生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不做。”
他又看向一之濑海音，眼神里的怯懦被一种更复杂的情感取代——是心疼，是担忧，还有一种近乎笨拙的、想要保护重要之人的急切。
“你说得对，‘赵羽安’帮不了你，‘秦川的朋友’也没有足够的份量去要求秦家做那么大的事。”
他的声音颤抖着，却努力保持着清晰。
“但是……但是如果我是‘秦羽安’呢？如果秦家失而复得的亲生儿子，开口请求他们帮助一个对他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呢？秦叔叔……白阿姨……他们会不会……会不会愿意考虑？”
他说着，眼泪终于控制不住，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这泪水里，有对说出这个身份的恐惧和痛苦，有对妹妹和养父母深深的愧疚，但更多的是对眼前这个看似强大、此刻却可能陷入绝境的女生的担忧和不忍。
“我知道这很自私……很过分……利用他们对我的……愧疚或者期待。”
赵羽安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忏悔。
“我也知道，这可能会让一切都变得更复杂……可是……可是我不想看到你出事，不想看到你因为资源不够而……而……”
他说不下去了。
他无法接受一之濑海音，或者她父亲那边那么多的人，因为这种残酷的内斗而陷入那样的境地。
在他有限的人生阅历和认知里，能想到的、或许能起到作用的“筹码”，只有这个他避之不及、却客观存在的“秦家亲生儿子”的身份了。
这是他能拿出的、最沉重、也最“有效”的东西了。
一之濑海音听着他断断续续、充满痛苦却又异常清晰的解释，看着他脸上滚落的泪水和眼中那份纯粹的、不掺杂质的担忧，胸口那股汹涌的怒气和失望，像是被什么更沉重的东西堵住了，闷闷地发疼。
她明白了。
他不是在“交易”，不是在轻视自己的身份价值。
“羽安。”
她的声音终于不再那么冰冷刺骨，却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叹息的沉重。
“你听着。我不需要，也绝不会接受，你用这种方式来帮助我。”
她松开手，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些许距离，目光却依旧紧紧锁着他。